由於魯迅,我很早就聽說梁實秋了,可知道他同時批評過國共兩個黨,卻是最近的事情。這就是共產黨給我們營造的思想文化迷宮。我今日也談談梁實秋。
撩開魯迅給他蓋的面紗,我才知道梁實秋是個被醜化的中國現代的正統文人。我最早知道這個姓名,是讀初中課文《文學與出汗》,由於語文老師講得生動,小姐的香汗和工人的臭汗在我頭腦裡就跟梁實秋一直聯繫到現在。至於魯迅那篇《喪家的資本家的乏走狗》,如何咒語式的謾罵他,倒是不記得了。我對魯迅的尊敬,說白了,是由於語文教科書和老師,要讓我從閱讀中自發地喜歡他的作品,著實難。但1980年代我從書攤上讀到梁實秋的雅舍小品,還有林語堂的散文(比如「秋天的況味」),那卻是自發地喜愛,這是人的文章。換句話說,梁實秋是個正經寫文章的人,現代文人,卻被魯迅謾罵,被中共宣傳醜化。
然而這個比魯迅小20多歲從美國留學回國卻深愛中國的年輕教授,以溫和與溫情的時政評論、文學批評留傳作品於世,是一個值得尊敬的正統中國文人。但魯迅和中共卻有意識醜化梁實秋。魯迅謾罵梁實秋是「喪家的資本家的乏走狗」,誤導我們推測他沒有骨氣,跟在國民黨後面搖尾乞憐,但真實的梁實秋比魯迅正直,批評國民黨出於認知,非黨同伐異,是中國現代文人中的思想自由者。
梁實秋主要從政治自由的民主憲政現象層面上批評國民黨的總統、主席、委員、軍官們仿效皇帝專權,沒有法制意識,隨意地打仗、徵稅、發公債、拘捕人,當成權力者的自由玩物。他反對國民黨包辦言論,搞思想統一的三民主義教育,認為思想者只對真理負責,思想獨立不能被掠奪、管轄和統制,要求思想自由,主張自由教育,反對焚書坑儒愚民政策之類壓迫思想的做法。他參與創辦《自由評論》,將過問國事當成文人的社會責任,要求國民黨實行民主憲政保障輿論自由,直言「在建立中心思想的名義之下實行統制」的政府不會長久。還真說中了。梁實秋批評國民黨,比魯迅理性文雅,雖是後生晚輩,思想和人格卻更成熟。
但用「自由知識份子」這個詞定義梁實秋,我認為不如「現代中國文人」準確。在共工中國,自由知識份子是指劉曉波之類主張全盤西化和自由憲政的讀書人,對中華禮教傳統持基本否定態度。梁實秋不是這類人,他尊重並很愛傳統,只是視而不見父母官干預言論的中國禮教傳統的過渡性,批評國民政府文官威權比北洋政府軍閥專權更嚴厲,以西方憲政的現代思維干擾國民黨必要的訓政,客觀上起了延誤國民政府完成「攘外必先安內」的清共拒俄抗日戰略部署的作用。
中華民國時政評論家較少批判共產黨,不願惹麻煩。梁實秋卻是較少的例外。他直截了當指出共產黨三方面的問題:1、蔑視民族精神,聽命於第三國際的世界革命的煽動,搞階級鬥爭破壞社會秩序;2、仇視私有財產制度的廢止態度,要的不是公平,而是平均,必然會導致使用恐懼手段剝奪財產;3、反對議會民主開歷史倒車,政治上實行一黨專政,思想上排斥異己。作為自由作家,梁實秋側重批評共產黨「文藝政策」卑下的暴虐心理,引述英國哲學家羅素指出的俄國共產黨強迫著名詩人勃洛克搞馬克思主義美學研究使之窮困而死的愚蠢做法,睿智地指出:這終將導致對數學、物理和化學的研究也實行政治管制。他反對把文學當作‘階級鬥爭的工具,不承認宣傳式的文字是文學。這一批評最使魯迅憤怒。
梁實秋批評共產黨反憲政的力度,不及批評國民黨軍政和訓政,不清楚共產黨的統戰篡權謀略卻介入國民黨的清黨是非,公開為共產主義理論辯護,認為「很大一部分是合理的」,主張在大學開設《共產主義》課程。他純粹從理論化地對待共產黨的問題,從不公道的社會現實背景下諒解共產主義革命的邪惡,認為信仰共產主義、加入共產黨、組織共產黨團體和宣傳共產主義「不犯罪」,是追求社會公道的權利,只有當其「以暴力擾亂程序攘奪政權的時候才是犯罪,才應該實行刑法制裁。這種批評共產主義的純理論缺少靈性的深刻,縱容中共地下犯罪活動,不及蔣介石指出中共蘇維埃運動是蘇共煽動的紅軍匪禍的直覺一針見血,更缺少羅素批評馬克思主義的敏銳:信仰社會主義進步必然導致社會反叛和強權政治的實踐。梁實秋批評共產黨,缺乏思想的深度和對其邪教和流氓本質的洞見。
以梁實秋為代表的中華民國學人,雙批國共兩黨,看似中庸公正,卻因為缺少蔣介石修儒和閻錫山修佛的道法基礎,雖說理清楚卻就事論事,看不見共產黨強要鬥爭和獨裁思想正統化的宗教特徵,相比同樣客觀中立和反對暴力的英國羅素卻能看到並在《西方哲學史》裡指出來,都流於膚淺。故而他們無法理解羅素對中國古代靈性思想自由的羨慕,居然混淆中國皇帝行政的集權跟宮廷宦官和朝廷外戚的專權,跟西方公民社會獨有的專制混為一談。因為批評國民黨風險成本比成名投資小,這些學人批評共產黨用力不夠,給良知和勇氣刷上功利的油漆。
對於梁實秋、丁文江、周炳琳、儲安平而言,1926年∼1949年國民黨的民主主義軍政、訓政和憲政三部曲,根本無足輕重或似乎不需思考;中共蘇維埃在福建、江西的匪禍和教亂——兒童團檢查路條,婦女性解放,殘殺異教徒似的整肅運動——也因為持續不斷被簡單歸結為國民政府統治的不公道。這樣各打五十大板的批判,僅僅從信仰思想自由和思想多元並存視角批判,看似客觀中立,卻實際上陷入科學哲學的西方視角的偏袒:認為馬克思主義比三民主義科學。在國、共兩黨正邪、善惡對立的時代的兩面批判,民國學人怒斥國民政府頤指氣使、生殺予奪,是一黨專政,卻溫情地對待共產黨的蘇維埃暴力革命,書生氣十足地責備政府剿匪,看不到共產黨邪教和流氓的本質,更不用說邪靈生命。所以說,民國學人對共產黨霧裡看花的基本認識上只是貌似公正,其實基本被共產主義烏托邦的左翼迷霧花了肉眼,矇蔽了他們的頭腦,理智遲鈍到被反右才後悔莫及。
所幸梁實秋選擇了去臺灣,躲過了反右、文革災難。看來批共明確比含糊好。由此可知,法輪功傳「天滅中共,三退自救」又是一次選擇,聲明比不聲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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