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想說說大洪水(組圖)

按照先前計畫,今晚,我應當敘述一下我在「人說山西好地方」那幾天裡所見所聞才對;而且,此前數小時,我還對我的師弟王春林許過願:我要在博客上絮叨一下我與他們眾兄弟姐妹相聚的那幾天之美好時光的;然而,這幾天來國家氣象局預報的惡劣天氣狀況,卻像塊堅硬的大石頭,老是堵塞在我的思路上,以至於我不得不改變既定的博文寫作計畫。請原諒我吧!生活在兩座大壩下游的這個城市中,我不得不猶如那憂心忡忡的杞人一樣,對身邊不遠處的那兩個盈盈一江水的巨大人工湖泊報以警惕與恐懼之心。在大自然的強大摧毀力量打擊下,任何人造的工程可能不被摧毀嗎?我以為,我這種擔憂,正好是唯物主義者的立場體現,而把自己對事物的認知與判斷,建立在國家主義宣傳機器的話語基礎上,對極有可能發生的滅頂之災不予警覺,那才是真正的唯心主義者態度。

我思,故我在;若我不在了,我便不思了。至於我思與不思,或者我怎樣思,那都是我自己的事情,誰都無權要求我停止思考,或改變思考的角度與方向。我有我自己的頭腦,我的頭腦裝備有現代文明人應當裝備的基本科學常識或原理,我絕不可以將自己的頭腦出讓給任何話語權威擺佈,即便是那些大名鼎鼎的專家,也休想使用拍胸保證的簡單承諾,來換取我對常識的忠誠與獨立思考的權利。

這幾天來,我在本城一個攝影愛好者聊天群裡,向那些有時間、有條件與有上好設備的攝友們發出了一次又一次的請求:我想看看關於大水流過我們城市的照片,誰有?

三小時前,我的請求,終於有了回應,一個網路昵稱為「峽哥」的影友,將上面這幅攝於三峽大壩壩下一側的照片發給我看了。我久久凝視著照片上那驚濤拍岸、水霧瀰漫的大洪水,想像著被堵在壩上庫區中咆哮怒吼的江水,回憶著十天以前在一家茶樓裡與友人小聚時,那個本地報人向我透露的關於大壩蓄水與泄洪的內部消息,同時,我的眼中彷彿又看到了去年的大洪水吞沒山城重慶一些街道的場景。我沒辦法不憂心忡忡;任何話語權威,也沒辦法阻止我對遭遇大洪水撞擊的大壩本身之質疑。我的觀念世界,只能建立在對世界的科學常識認知能力之上,而不是建立在對現實生活中任何威權的屈從與被奴役之結果中。

在一個微博客上,今天,流傳著一首被改編的漢詩:「君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一朝驟雨三峽崩,共作長江鬼。此水幾時休?此壩何時已?只願君心似我心,不負想死意。」與此同時,一群好事者則把歷年來我國權威媒體所發布的關於三峽大壩蓄洪能力官方說法給抖落了出來:

2003年,「三峽大壩可以抵擋萬年一遇洪水」:
http://news.sina.com.cn/c/2003-06-01/0854176837s.shtml

2007年,「三峽大壩今年起可防千年一遇洪水」:
http://news.sina.com.cn/c/2007-05-08/085711774700s.shtml

2008年,「三峽大壩可抵禦百年一遇特大洪水」:
http://news.sohu.com/20081021/n260148246.shtml

2010年,「三峽蓄洪能力有限,勿把希望全寄託在三峽大壩上」:
http://news.qq.com/a/20100720/000013_1.html

這些信誓旦旦的官方話語,是不容質疑的權威話語,而質疑它們的後果,則將會給質疑者帶來不堪設想的麻煩糾纏。因為,這座大壩,就是國家崛起的形象工程,也是國家的代碼之一。1990年代的中國社會轉型,先前的烏托邦似的理想主義意識形態話語體系,悄然讓位給了國家主義意識形態的話語系統。在國家主義話語詞典中,這座大壩,具有崇高的意識形態客體的屬性。相信它的神聖性,便是忠於國家;謳歌它的神奇性,便是讚美國家;而質疑它的合理存在性,便是質疑國家的合理存在。在這種能指與所指的對應關係中,一座鋼筋混凝土的水電工程,就被權力生產出來了政治正確與否的尺度。這一尺度,是不可以使用常識與科學來檢驗、推理與判斷的。話語的霸權,就是這樣產生的。

我的一位做編輯工作的朋友,供職於開發建設並管理這座水上巨無霸的國家級超級大企業中。每次見面,只要我向他求證這座水上巨無霸的各種負面傳聞,瞬間,他便會像川劇變臉演員一樣,頓時變得面無人色,頭冒冷汗,渾身發抖。在他那可憐與恐懼的神色下面,我分明看到了國家主義冷冰冰的暴力機器對生活在體制中的人們釋放出來的那強大無比的規訓與懲罰力量。

重慶衛視,辦有一個有市民參與的情景短劇的節目,「霧都夜話」,此節目的片頭片尾,都是在一首「高高的朝天門喲」的歌聲中出現的。不用多說,「朝天門」一詞,僅僅望文思意,那個建立在長江邊上的城門的身姿,便會被我們以一種抬頭仰望的姿態想像出來。它高高的屹立在無數級石板台階上,而那些抗包的苦力,或者「棒棒」,氣喘吁吁地喊著號子,一步一步,揮汗如雨、緩慢並沈重地走向頭頂上的城門之景象,大抵還沒完全從人們的記憶中消失。

多少世代來,朝天門都是那麼的高聳入雲;而大洪水漫過它的年份,則在歷史文獻的記載上竟是那麼的稀少。可是,自那座截斷巫山雲雨,高峽出平湖的巨無霸出現在它的下游後,竟然出現了連續兩年洪水漫過「高高的朝天門」之水文記錄。

該說的,我不可以都說出來;對於大洪水,對於那座巨無霸,對於生活在這座巨無霸腳下的我,以及我的父老鄉親,我只想說:

人定勝天,這種充滿了狂妄與愚昧色彩的唯意志論鬼話,一天不被大多數人所警惕、所質疑;那麼,天災與人禍便會在這個國家更頻繁的接踵而至。

看圖吧!看看2010年7月20日的朝天門吧!尤其是看看那個在洪水中打撈劫後剩餘家底兒漢子欲哭無淚的眼神吧!子不語......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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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威廉退爾相關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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