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自由和生命被貼上價簽

2010-05-18 22:35 作者:長平

趙作海被屈打成招，冤獄坐了11年，獲賠人民幣65萬元。昨天有媒體以「自由有價」為題，替他算了一筆賬，平均每天176.10元。這個簡單的算術題，讓很多人感到震顫，也讓很多人覺得困惑。

這位蒙冤也不忘「感謝國家」的農民，他所遭受的損失還不止於自由。極端殘酷的刑訊逼供，被逼自證死罪的恐懼，11年囚服裡的屈辱，這些東西有沒有價格？如果有，標價單位是什麼，單價又是多少？

我們從小就被教育「自由無價」、「生命無價」，然而，就跟其他正義倫理的教育一樣，在冰冷的社會現實面前，它們都成了空洞的口號。我們已經習慣於給所有的東西貼上價簽，不僅相信「人民內部矛盾用人民幣解決」，而且認為全世界的正義都可以贖買。當有企業提出不要市場要正義的時候，我們的反應只能是：別相信它，這不可能！

一個月前，美國發生了26年來最慘重的礦難，29名礦工遇難。據媒體報導，每一位礦工可能獲得的補償是：300萬美元一次性賠償，五倍的年薪(約35萬美元)，家屬和子女的醫保費用，以及所有子女的四年大學學費，共計約人民幣2500萬元。而且，接受此賠償方案並不影響家屬提出額外的法律訴訟。

而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一位遇難礦工女兒對記者說的話：「我爸爸身上並沒有貼一個價簽，DonBlankenship(煤礦公司老闆)賠不起我。」這句在我們的某些官員聽來像刁民語言的話，說出了一個最樸素的道理，那就是生命無價。

為什麼這句話在很多人聽起來有點虛偽呢？那是因為在他們的生存環境中，生命沒有被當作生命對待，自由更沒有被當作自由珍惜，一切都跟菜市裡的蘿蔔白菜一樣，隨時待價而沽。在這樣的環境中，城裡人覺得，僅得65萬元人民幣，趙作海的自由賣得太賤了。然而，說不定還有很多農村人煞是羨慕呢。他們中的不少人，遭受的冤屈也許沒有趙作海的大，失去的自由也許沒有趙作海的多，可是連一分錢的補償也沒有啊，很多還都是倒貼呢。

假如我們的生存環境真的是這樣：包括礦工及其家屬子女在內的人民都生活得很有尊嚴，生存有基本的保障，公平正義比太陽還要有光輝，你還願意去拿你的命換一堆錢留給親人嗎？那時候，也許有人拿錢買你的寵物，你都會感到憤怒。

在今年5•12地震兩週年紀念日，成都有一家媒體報導說，「地震搖了2分鐘，都江堰前進了20年」，引來無數網民的聲討。我猜想這家媒體會覺得委屈，因為他們認為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在那篇報導中，這句話的後面，記者就已經強調說：「真的，是這樣的。」其實，他們所看到的，或者說文章中描述的，不過是在一切都貼有價簽的觀念中的事實。

這些事實包括：「全國人民伸出援手、上海市對口援建、數不清的志願者無私奉獻……新建學校都能抵禦八級強震；西部最好的縣市級醫療中心，可享用上海所有三級醫院醫療資源；深山裡的農房用上了天然氣、光纖……」記者由此認為，「我們看到了都江堰的進步」。

假如把災後所得的物質援助算作城市的進步的話，那麼我們可以說，對於每一位獲得賠付的遇難礦工家庭來說，都「塌了2分鐘，前進了20年」。但是從生命的立場看，任何的價簽與等式，其實都是對逝者追加的傷害。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