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的數字之名

《明公書判清明集》，系宋人所輯訴訟判詞和官府公文，相當於如今的法律文書。閑來翻讀，是欲瞭解、體味諸明公的公正與情懷。讀時還又發現，古人的數字之名，也頗有意思。

書判關涉的人名，有許多是由數字組成的，如劉二、陳五、蔣八、吳十四、余十七、傅十九、王三一、李三七、董三八、張四十、胡四四、余四九、厲五一、李五三、宋六一、翁七七、段七八、周八二、張八九、金九一、郭百三、周百四、方百六、王百七、宋千二、朱千三、洪千九、程萬一、齊萬四。還有彭二十四、李三十二、潘五十二、仇百十四、吳百十七、洪千十五、朱千十六、詹萬十四……

有的名字是數字又加其他字，除馬元一、吳亞二、吳重五、陳再一、洪再十二這樣的外，又有吳些十七、蔣黑廿二、李細二十三、朱八百官、陳千三官之類，還有叫諸葛大十官的。元、亞、重、再，仍屬數字一類，黑、細、些，可能是因其人相貌體質特徵而加的字或口頭語。至於「官」，就不甚瞭然了，不像想望做官的意思，有可能是給長者的名字加一「官」字，因為古時有稱父親為 「官」的。陳五一，又寫作陳五乙。朱元一，又寫作朱元乙。傅廿六、李卅九這樣的名字，似是為了簡單些，可比傅二十六、李三十九少一個字。郭念二，即郭廿二。還有叫詹百廿八、齊萬念五的。那時大概就有「二百五」的說法吧，所以那麼多人名中，沒有發現叫某二百五的。

女子之名，往往數字後又加對女性之稱，如吳二姑、卓五姐、江八娘、徐六五娘、俞百六娘之類。有吳某生有四女一子，長女名吳二十四娘，次女名吳二十五娘，第三胎為男，名吳二十六，其後兩女分別名吳二十七娘和吳二十八娘。當然，也有不依數字順序而名的，如周卸八娘之妹叫週五十娘。也有「娘」字置於數字前的，如莊娘二五。這兩種情況很少。

因為名字即數字，那麼有些話便特別有意思，如齊千五同齊萬四打齊萬念五、魏四六告高四八楊百三偷牛事、楊五六欠錢十九錢六十九貫，說起來無異於數字繞口令，不小心便會弄錯的。

明顯可以看出的是，以數字作名字的人，一般為不識字、沒有文化的鄉下百姓。這樣起名當然簡便些，不需要去求助於別人。因相沿成俗，有的人雖已起較雅之名，也隨俗又有數字之名，如官千二，名世肅。名字由數字組成，雖說並無多少含義，但卻較現在許多隻是作為符號、兩字之間毫無關聯而看不出任何含義之名要好些。名字之數字，多為在弟兄或族弟兄中的排行，所以便於明瞭其排行。如兄弟兩人中，不用問，張千九為兄張千十為弟，蔣百六為弟蔣百五為兄。不像現在，看兄弟或姊妹兩人的名字，往往很難判斷出誰長誰幼。但也有容易同名的麻煩。如周千二誣告洪千二，王千一、徐千一麥豆被割，蔣百二、唐百二一起為惡。幸而同名不同姓，否則，就麻煩了。最典型的是汭口鎮兩船競渡發生鬥毆而致人溺水死亡一案，死亡和受懲處者中，同名的便有徐辛一、余辛一，朱再二、陳再二，馬千十、李千十，詹細十七、朱細十七，更有吳省三、周省三、詹省三。姓名相近者還有朱千十六和朱萬十六。若逢了糊塗官，別說斷案，怕連案情也弄不清了。

《明公書判清明集》為我們記錄的這許多數字人名，反映了古時質樸、講究實用的習尚，從中可知古人姓名多有四字五字者，並不全是二字三字。還有，陳曾十七、夏楚二十、潘詹萬六這樣一類姓名，不應是複姓，也不同於女性婚後又加夫姓，而更像是並用兩個姓，很可能是父母之姓。以至清末，我國仍有叫潘詹完妹的女孩，便是並用父母之姓。那麼現今有人同時用父母之姓，或姓下之名為三字，便不算創新或獵奇，而是於古有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