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和我奶奶口述的一些事
我爺爺是個地主家的長工(幹過好幾家)。我奶奶是一個小型資本家的小姐(小時候上學還有伴讀書僮)。現在兩人都是離休幹部,藥費全報,年薪很可觀。按理說,兩人應該對D感恩戴德,但是兩個人回憶和講述歷史的方法全然不同,當然對D的看法也截然不同。我只想把他們的隻言片語做個還原,讓人能看明白那個時候一點真實的生活。對於加入BL軍的初衷,兩個人的說法就很不一樣。我爺爺說,抓壯丁的時候他躲到山上幾回,有一回還在山洞裡遇到豹子。不過最後還是沒躲過,十多歲就被XX黨拉壯丁了。爺爺說的時候很氣憤。後來是在戰場上馬驚了馱著他跑到了BL軍的營地,結果他就被就地收編。這個故事我曾經在小學時候給同學們炫耀了好多次。我奶奶說參軍這個事情的時候沒有多少感情波瀾,她說以為參軍有機會發財。我奶奶一個不諳世事的地主家小姑娘不可能有什麼生活的理想,不過是人云亦云地說出來那個時代參軍的普遍緣由。小時候我顯然喜歡聽我爺爺的故事,因為他總能夠把故事講得不但主旋律,而且極富傳奇色彩。原因在於他在地方上當過很長時間的領導,對於作報告已經很熟悉了。爺爺在我那時幼小的心靈上是偶像一樣的人物。而奶奶就是一個說話平淡的沒有什麼見識的老太太。她總是很刻薄地在一邊揭露爺爺說的話的破綻。然後給故事一個完全不同的版本。我爺爺說過他受傷後還受到過周總理的接見,我奶奶只是回憶說戰場上人都看不清,就是一通亂扔亂放。她還說在行軍路上,軍人們壞事也是一件不落地幹,不管叫什麼軍。她對於我給她講的BL軍的一些神勇事跡她都很莫名其妙,很不認同地撇撇嘴。
現在我處在這個年紀才明白了一些真相,我奶奶不是個沒見識的老奶奶。她當時在部隊是混文藝兵的,更有機會瞭解到整個軍隊的動向和情形,況且她是讀過書的女學生,解放後當醫生,在同齡人裡面是有學問的。而我那看起來能說會道的爺爺坦白說,他根本沒有讀過什麼書,全靠經驗和一張嘴(原諒我這麼不敬)。
他們之前的事跡反正我是看不到的,但是他們在五十歲以後的歲月我還是可以見證的。我爺爺什麼時候說話都冠冕堂皇,平時非常和善,但是牽扯到自己利益的事情一點都不放鬆。比如說他總是說他大女兒命苦,但是他寧願幫他外四路的侄子也不肯拿出一點錢來貼補他大女兒,在他心里根深蒂固地認定了女兒是賠錢貨,是別人的人。慈善地一如聖誕老人的他見風使舵的本事非常強,見什麼人說什麼話。對待兒女也是一樣的。我爺爺對待我的態度就是一個例子:我在考上大學之前也是被他列在賠錢貨裡面。考上大學了他就人前人後地捧我。不過隨著擴招大學生不值錢了,他也就對我不理不睬了。後來還到處給人說我沒良心不孝順,呵呵,如果我沒有當時落魄,他也不會那麼說。後來我考研了而且前途似乎光明,他對我的態度又有了好轉,不過比較審慎。我現在就很慨嘆:D的官就是不一樣,警覺性很高。我奶奶為人處世就比較重感情,話說的再難聽但是事情做得大度,表裡如一,不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對子女對別人都是大大方方的。
我曾經以為我爺爺在家裡是逆來順受的,因為他從來不對奶奶發脾氣,在人面前都是一幅聽話的樣子。我奶奶脾氣很大,比較沒有人緣。可是幾乎家裡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奶奶在做,並且家裡所有的壞事都是我奶奶一個人在大包大攬。
其實我最後想:我奶奶和我爺爺其實代表兩個不同的階級。我爺爺是徹頭徹尾的無產階級,我奶奶是資本家出身。兩個人的做派在這裡似乎能找到一點答案。我很怕說多了不好,我只想說,倉廩實而知恥。人只有在物質豐富的時候才能談到人的尊嚴和做人的風格等等。無產階級是一個多麼可怕的階級,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的出身讓他非常有緊迫感,所以他們奉行的是叢林法則,就是說只要有利於自己的就是好的,不利於自己的就是壞的。他們自己可以隨著環境的變化而變化,只要不剝奪他們的物質財富,其他的都可以扯淡。他們都沒有機會注意到人生更高層面的東西,比如感情,愛,等等。這個階層很容易有奶便是娘,很容易翻臉。我奶奶是見過世面的人,她在物質面前更容易把握住自己。她從小得到了愛和很好的物質,所以她身上單純的氣質更多一些。她其實有了探索叢林法則以外的道路的可能性。
到了老年,我爺爺和我奶奶對待其各自家人的態度也不盡相同。我爺爺很謹慎地對待自己的本家親人,如果不談錢的話可以很愉快地回憶往昔,談到錢馬上理性處理。他和數年不見面的親哥哥見了面以後也是很官方式的寒暄,背過臉就跟我們說他大哥如何不好。我奶奶對待家人明顯沒有我爺爺的理性,她很看重親情,見了自己多年未見的老大姐失聲痛哭。
我認為爺爺掌握了D的無產階級幹部的諸多要領:靠言語蠱惑人,靠熱情打動人,繞來繞去還會繞到自己的小算盤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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