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2月21日傍晚,王安治來到他曾經代課的學校,當年他親手栽種的松樹已鬱鬱蔥蔥,但他已不屬於這裡。
2009年12月22日上午9點,蘇漢偉和在自己所帶的一年級10名學生照全家福時抹起了眼淚。他說:"每年只有在小學六年級學生畢業的時候才會照一次相,這是他第一次和自己帶的小學一年級娃娃合影。"
編者的話:到2009年底前後,為了優化教師隊伍,我國存有代課教師的絕大部分地區將進行最後的清退。代課教師這一稱呼即將成為歷史。在過去的歲月裡為瞭解決偏遠地區因財政困難而招不到公辦老師或公辦老師不願去的困難,代課教師們以其吃苦耐勞、無私奉獻、默默無聞的蠟燭精神為教育事業做出了不朽的貢獻。如今,為了順應趨勢他們將回歸田埂,又在以特有的方式做出更大的貢獻。
今天,當新的一年開始的時候,我們選登這組本報記者2009年12月下旬拍攝於甘肅省渭源縣幾位代課老師離校前後生存狀況的新聞照片,以此特表我們對代課教師這個群體的關注以及對他們的崇高敬意。
王安治是渭源縣黑鷹溝村的一名代課老師。今年已54歲的他從1974年就開始在當地小學代課,因為中間停了1年而不符合轉正條件,在2009年9 月拿到600元補償後被清退。家裡已經75歲的老父親患有白內障,兩個孩子一個打工一個上學,外債欠了將近5萬元,現在家裡生計就靠老婆種的幾畝薄地。代課已經34年的他在學校經歷了9任校長,村裡曾有一家三代都是他的學生,身有殘疾的他因為教書,現在連農活也幹不了。
平日,每到清晨5點,42歲的蘇漢偉就已經起床,藉著微弱的月光給牛羊添完飼料,收拾好家務,6點鐘就挑著兩隻空桶順著崎嶇的山路朝2公里外的盧家山小學出發了,半路他要在一個蓄水池裡把水桶裝滿挑到學校來作為一天的飲水來源。不到7點,孩子們陸續來到學校,蘇漢偉給自己帶的一年級教室生好煤爐,好讓孩子們上課時不感到冰冷。他們學校一共有7位老師,除了兩個不到30歲的公辦老師作為校長和教導主任外,還有兩位即將退休的已經轉正的老師,剩下的蘇漢偉、張維榮和張學峰都是代課老師。在這個學校裡公辦老師每月能有2000元左右工資,而他們三位只有220元。
見到趙永福時,他剛剛從工地回來,幾年的打工生活讓他與工地上的農民工並無區別,只是和周圍村民家不同的是他們家雖然簡陋但乾淨整潔,中堂挂的不是山水花鳥圖,而是一副頗具風雅的毛筆字。這位1987年就開始代課,在2001年還得到了縣裡頒發的優秀教師獎狀的代課老師,執意不讓我們去看他的工地,怕我們的採訪讓工頭不高興而扣發他每月1000多塊錢的工資。
劉亞東是天水師範學院的大專畢業生,一個25歲的大小夥子每月只掙220塊錢,並且一幹就是三年。本來他有機會考上公務員或者轉正,但因為是藝術類老師,縣裡每年招的人數極少,他一次次錯過了機遇,而他只有三年的擇業期,這意味著明年如果還轉不了正,他將失去進入公辦教師行列的資格。
42歲的張永紅在學校裡代了17年課,他哥哥同樣是代課老師,並且他70歲的老母親也是。三人因為種種原因都沒有轉正,張永紅的父母常年有病躺在床上,家裡唯一的收入就是靠種藥材。
38歲的丁學文,代課10年,依然憧憬著轉正的那一天。
46歲的楊彥林因為兩個兒子上學,已經欠下了不下10萬元的債務,但他還在堅持上課,他說,等到孩子們的公辦教師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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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課教師是指在農村學校中沒有事業編製的臨時教師。1984年底以前他們被稱為民辦教師,在此前從教的臨時教師基本被轉正或清退。1985年開始,教育部為提高基礎教育的師資質量,在全國一刀切不允許再出現民辦教師。但不少偏遠貧困山區因財政困難而招不到公辦老師或公辦老師不願去,這些空缺仍需臨時教師來填補,他們轉而被稱為"代課教師"。
代課教師雖然沒有任何"名分",且沒有完全享受教師的待遇,卻在特定歷史階段發揮著積極作用,特別是在西部地區和偏遠農村為維繫義務教育承擔著歷史責任。2006年,教育部提出要在較短時間內,將全國餘下的44.8萬人的代課老師全部清退,隨後,代課老師在部分發達省市逐漸淡出人們視野,而部分省份仍然存在。
2009年底,甘肅因代課老師與公辦老師工資相差懸殊和實行一刀切式清退等問題引發社會關注。目前,甘肅各地市按照省人民政府相關規定,正在"堅決、逐步"清退代課教師,截至記者發稿,甘肅蘭州市仍在崗的代課老師不到200名,記者所採訪的渭源縣則不到80名。代課老師是否在本學期結束後被完全清退,當地相關部門正在研究,相關政策也將出臺。
記者採訪感言: "買一臺4000元的電腦需要工作100個月,買一部1000元的手機需要工作25個月,買一瓶3元錢的綠茶飲料需要工作兩天......實現這一切的前提是不吃不喝"--這是一本名為《鄉村代課教師》的書中描述的每月40元工資的西部鄉村代課教師購買一些物品所需的工作時間。這也是2006年以前地處甘肅省渭源縣代課老師的真實寫照。儘管他們現在的工資已經漲到了220元,但仍然難以滿足身處貧困山區的他們的個人生活,更何況他們還要養活一家人。當得知當地政府將在年底前清退完所有的代課老師後,心中支撐他們多年的轉正夢想真的破滅了。
在渭源採訪,時時被自然環境的惡劣和代課老師的清貧所震驚。這是一塊貧瘠的土地,瑟瑟寒風中顯得格外荒涼。但這塊土地卻盛產洋芋和藥材,這是當地人賴以生存的飯碗。在這塊土地上,代課老師們常年生活清貧。
早晨6點。西部山區的冬日,看不到任何光亮,氣溫已跌至零下10攝氏度。我們去山村小學的路上經常能看見三五成群的小學生頂著寒風去上學。為了能跳出農門,不再像他們的父輩那樣靠天吃飯,讀書是他們的唯一出路。
每到一個學校,每見一位代課老師,不管他們自己抽不抽煙,總能摸出一根來遞到我們手中,或者把茶杯仔細清洗乾淨倒上熱茶。平時和外人說話不善言辭,但講起課來卻滔滔不絕。
採訪的代課老師大都能理解政府的難處。渭源縣全年的財政收入不過2000多萬元,只夠支付全縣5000多名教師和公務員不到兩個月的工資。但他們的要求並不高,只希望這次能體面地離開,只希望自己走了孩子還能有人來教。而這樸實的願望也正是讓他們堅持這麼多年的動力。
回到北京,我繼續開始在大都市裡的日常工作,但腦海中還是不時浮現他們佝僂的背影和期盼的眼神,在兩個不同環境中的搖擺,很容易讓人產生恍若隔世的感覺。
在現代文明社會,曾經為西部教育和祖國發展做出巨大貢獻的代課老師們應該得到全社會的尊重和幫助!至少,他們不該被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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