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覺深圳夢

2009-12-09 22:16 今天是2009年12月7日上午，天橋下面車流呼嘯，猶豫了很久，最後我熄滅了跳下去的念頭。五天來唯一的一次面試又失敗了，上個月的房租還沒有交，母親說父親大腿摔骨裂後今天提前出院，不知道還能不能站起來。孩子該上幼兒園了需要用錢，老婆變得更抑鬱連嘮叨都聽不到了，身上還有63塊，老婆那裡還有 500，這是我的全部財產，還能讓我們全家生活一個月那就再堅持一個月吧，給自己最後一個月機會，最後搏一把，看有沒有機會走出一條活路。

從湖南鄉下老家來到深圳，15年了，還差一年多整40。當年23歲的我，不甘心一輩子在老家待業，懷揣400塊錢來到深圳。在深圳的這個人才濟濟的大城市裡，我深知自己沒有文憑（只有一個中專畢業證），對於每一個工作機會，我都無比的珍惜，對於每一個給我工作的公司，我都心懷感激。我吃過很多的苦，看過無數人的冷眼，我曾經為了省下2塊錢的公車，每天步行10幾站橫穿深圳上班。我做過服務員、文員，送過外賣，我知道自己沒有得挑，只能把每一份工作做到最好，以在努力中獲得機會和肯定，幾乎公司給我的評價也是工作踏實敬業愛崗。我很少主動跳槽，在能忍受的範圍，我都會珍惜工作的機會。也許是我運氣不好，也許是深圳公司生存壓力太大，也許是這個城市喜歡作踐我們這樣的底層人員，有時候老闆突然就不見了人，有時候年底就會提前裁一批人，每一次我只能重頭再來。

直到01年，我到了上一家公司。老闆是湖南的，人很好（我到現在還這樣認為），公司很大，有好幾百人。我從一個倉管，做到了售後支持，經過了5年多的時間，我幾乎每天都在加班，每天都在為經銷商的進貨、換貨、退貨問題，打電話、發傳真，做手工登記，當時很容易出錯，經常會被老闆罵，但是我堅持下來了，5年下來，我的敬業和沉穩都得到了肯定，06年被提升為主管，工資也由當初的1200提到3200，同時我也35了，就在老鄉們的撮合下，跟交往了2年的女友，簡單辦了個婚禮，就在白石洲農民房裡，算是安了家，雖然房間很小環境也不好，但畢竟是一個家，我感到很快樂。我似乎看到了美好的未來，似乎看到了深圳這座美麗的城市第一次向我這個外來的底層人員張開了接納的懷抱。妻子生了孩子以後，就沒有時間上班了，在家裡全力照顧孩子。父母也認為我在深圳混的很好，當了主管，結了婚有了孩子，那兩年回家（之前10年只回過3次家，火車票價太貴了回一趟家好幾百，真的捨不得），在我們鄉下，都認為我還是比較有出息的。

五個月前，一切都變成了粉碎。這兩年市場不好，公司受到了不小的衝擊，老闆認為開源是很難了，那就多多節流。公司裁減了不少人，我認為不會到我，畢竟我干了 8年多了，按照我理解的勞動法，干滿10年，只要不嚴重違規，應該就可以終身合同制，更何況我從來沒有一點怠慢，工作熱情和以前相比更積極。然而那天老闆突然對我說，最近公司效益不好，要精簡一下人員，而公司採用了在線管理服務，售後服務部門工作已經極大簡化，不需要像以前那樣這麼多人，而我對網路不是那麼熟悉，所以希望我辭職。實際上我曾一度努力去學習電腦軟體和這些在線管理服務的操作，希望重新獲得老闆的認可，可是年近不惑的我根本比不上那些年輕大學生。我知道公司這是藉口，準備招一些大學畢業生，工資才1200元，比8年前的我工資還低。我張了張嘴，只覺得滿嘴的苦澀，想要爭取，卻又無從開口。我也知道老闆不容易，我也知道自己的文憑確實不那麼高，可是，我這麼努力的工作，我付出了這麼多年，難道都白白付出了嗎？！

失業五個月來，我幾乎每週都去人才市場找工作，在網上也投過簡歷。但是那一張張年輕的臉龐帶來巨大的壓力簡直讓我透不過氣。我的要求很低啊，只要夠我一家三口的在深圳的基本生活需求就可以了，可人家一看我的年齡，就都基本都沒有下文。我每天早晨都對自己說，我還年輕，我還有機會，我有一顆上進的心，我是一個負責任的男人，我要好好養活我的孩子，我讓自己對每一面試者微笑，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自信，可是每天晚上回到家裡，一陣陣無助的絕望就深深的籠罩了我的全身，我每天晚上都睡不著覺，像個幽靈在樓頂遊蕩，我想麻醉自己，我想去狠狠的抽煙狠狠的喝酒，但是一想到這些是要用錢的，又縮回了伸向錢包的手。因為我已經沒有了任何的經濟來源，傳說中的失業保險只在要我交錢的時候找我索取，真正失業後卻它的影子都看不到。我感到我已經被這個社會所遺棄，我感到自己被這個城市徹底踩在了腳底。

老家無地，深圳無房，後退無路，前途渺茫。

老家已經變得陌生，已經沒有顏面回去。有人說房奴是可悲的，而我甚至連為奴的權利都不可能有。在這個城市，我曾經滿懷希望，我曾經努力奮鬥，我用心融入過它，我用腳丈量過它，我把年輕的歲月奉獻給了他，而到頭來，這個城市甚至不承認我是一份子，它甚至讓我連我的後代都沒有能力養活。我的人生，我的奮鬥，在這個城市，原來只不過是一場可笑的悲劇！

我有時候會想，這個城市，它視我如螻蟻，當我決意離開的時候，我也要讓你聽一聽螻蟻的悲憤！

這個殘忍而冰冷的城市，當你製造了足夠多的悲劇，是否有一天會被這悲情所淹沒？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