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5月30日,DC。
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水洗過的天空,點綴著白色的落瑛。
籌備了近一年的勿忘64燭光紀念晚會將在一個小時後拉開序幕。我來到會場的中央,試圖沉澱一下自己的心情。凝視著掛在舞臺正方的白字黑底的橫幅,我的心突然被揪住了,就像在20年前一樣,被那種足以使人窒息的重壓包裹著,心裏一寸寸地被悲憤所充滿。我轉過身去,華盛頓紀念碑,在夕陽的余輝下靜謐而偉岸。
20年前,在地球另一邊的那個紀念碑下,曾聚集了成千上萬的青年人,懷著對未來的憧憬和對自由的渴望,天真卻勇敢地用自己的血肉之軀,試圖背起我們這個苦難深重的民族,遭遇的卻是獨裁者噴火的槍口。
20 年,那時還嗷嗷待哺的嬰兒已經進入了花樣年華。可是那些凋落了的生命之花卻連一個被紀念的權力都被剝奪,他們的靈魂至今在中華大地上仍找不到一塊安息之地。20年前,面對著刺刀和牢獄的獰笑,耳邊迴響起一位老者沙啞的聲音:"孩子,你要好好地活著,活著看到那一天。"我放下了緊捏著的拳頭,我屈服了。之後,我選擇了"逃亡",並且決心從此忘卻政治。當然這只是一種幻想,後來我才明白那根本不是政治,那是一個人必須具有的良心。一個人,如何能夠遠離自己的良心呢?
一年年的過去,我把這份悲憤壓在心底,努力地不去觸動它。可是每一年的這時節,它都會甦醒,發酵膨脹。我不能忘記,我也不敢忘記,因為我是個倖存者。那幾年,我所在公司的辦公樓正好離Battery Park不遠,64前後的那些天,我都要在河邊做一會,遙望著對面島上的自由女神,讓淚水肆無忌憚地在臉上流淌。
最近這幾年,在海外舉辦各種紀念64的活動阻力越來越大,一方面是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多的人,有意識地選擇了"失憶"。另一方面,也是和國內這幾年"財富"的迅速增長有關。
64 以後,大開殺戒的獨裁者已經意識到他們的統治已經失去了合法性。64之後不過半年,柏林牆就轟然一聲倒塌,"同志+兄弟"的齊奧塞斯庫被送上斷頭臺,這一切,難免不讓兩手沾滿鮮血的獨裁者心驚肉跳。中共的統治者們採取了一條政治上嚴酷控制,經濟上則把中國推上了一條赤裸裸的原始資本主義的道路,試圖把國人的注意力從對民主自由的訴求引開。
64以後的20年,中國的經濟確實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也是讓每一個炎黃子孫值得欣慰的現象。但這種非有機,瘸腿式的發展所帶來的危害也顯而易見。一方面是極端的實用主義態度腐蝕了社會的靈魂和構成社會基石的基本價值觀,誠信的缺失必然會成為經濟發展的阻力,急功近利所造成的危害必在某一天集中爆發出來。一直以為,無論是個人,還是一個社會整體,是需要理想來撐起一片天。而64,恰恰把幾代人的道德理念打得粉碎,之後的輿論和價值導向,更是造就了一代甚至幾代人的歷史斷層,實在讓人扼腕。
另一個根本上的問題是現在的發展不是建立在一個公平的體繫上。64的一個重要訴求是反腐敗,反"官倒"(即反對以權謀私)。64以後的這20年中,權力和金錢水乳相融,由權力導致的腐敗已經發展到了極致。在不公平基礎上的致富,必然會加劇社會的矛盾。而所有這一切,都追溯到那個建立在一小撮人獨裁基礎上的政治體系。強權體系,可以在短時間裏獲得發展的高效率,但是這種發展猶如建立在沙堆上的樓閣。
我想,我們紀念64,最根本的是悼念那些過早隕落凋謝的生命,也是對64所體現的自由主義思想的懷念。過去的一年中,特別是最後的這幾個星期,我好像經歷了一場重生,過去的很多細節,又一遍遍地在腦子裡重播。今天,站在華盛頓紀念碑下,等待儀式的正式開始,我相信,有一天,我們會在另一個紀念碑下,祭悼我們的同學和同胞。
天慢慢的黑下來,舞臺前的草地上,到處是星星點點的燭光,環視左右,我的心底湧起一股暖流。我的前方,做著幾個大約20歲剛出頭的女孩,整個過程中,她們的臉顯得專注虔誠,手中的蠟燭在風中搖曳。在晚會的現場,我見到了許多年輕的面孔,既讓我欣慰,更讓我振奮。
當北明在ALBINONI的G小調,弦樂和管風琴的伴奏下莊嚴肅穆地誦讀64死難者的名單的時候,我的淚水不由自主地盈滿我的眼眶,雙手捧著微微發燙的蠟燭,默默地在心底說:"朋友們,我們今天紀念你們,是為了這樣的悲劇不在發生;你們的理想,讓自由之光普照中華大地,一定會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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