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黑窯奴工和失蹤兒童(二)
「山西黑磚窯奴工事件」被網路公布於世。(視頻截圖)
中國近年來人口失蹤問題日益突出。每個失蹤者的身後,都有尋覓無果、傷心欲絕的親人和瀕臨崩潰的家庭。而這些失蹤人口,既有被強逼做奴工的青少年,也有被綁架拐賣的嬰幼兒。他們的不幸和他們家庭的遭遇牽動著各界的心,亟需政府和社會的關注。接下來是自由亞洲電臺記者寇天力就中國的失蹤人口問題為您製作的六集特別報導「關注黑窯奴工和失蹤兒童」。
中國黑窯奴工以及包身工、童工等問題曾在2007年被國內媒體曝光,從而在海內外引起極大震驚。中國政府隨後部署專項行動進行打擊,在山西河南等黑窯問題嚴重的地區取締黑窯、逮捕法辦了一些黑窯主,並解救出數百名被綁架拐賣的奴工,其中包括年齡才8歲多的童工。不過,這一問題至今仍沒有得到徹底解決,仍有無法統計數量的黑窯奴工被拘禁在黑窯中不見天日。河南長葛農民王長義和一些失蹤者家長曾數次闖入山西一帶的黑窯廠,親眼看到這些做苦工的不幸者,並瞭解到這些黑窯廠之所以能在當局專項打擊行動後繼續存在的一些黑幕:
我跟你說,這說明他們都與公安、警方相互聯繫著的。俺當時在永濟發現有黑廠,舉報了,打110舉報到派出所,可派出所一直都沒有去,最後人家說,你也甭在這兒等了,派出所也不會來,他說俺這磚廠一年都給派出所交著5000塊錢保護費哩,俺一看是這種情況也就不再敢通知公安局了,俺就自己慢慢去摸索著找;但是俺進到廠裡呢,發現這黑廠裡,它不敢說不讓俺進,因為俺的人多,它畢竟是違法的,俺人只管進,但是它不叫俺進,俺就強行地進,他最後沒法了,他說,那你們進吧,你們進去看看,是你們的孩子,你帶走,不是你們的孩子,你們不要管。他說的倒也是,咱一沒權力,一節草民,咱也沒辦法,看著人家的孩子咱也沒辦法帶走,你說是不是呀;你給它當地公安局聯繫,它當地公安局也不給你配合,那真是無可奈何了,只有看到是自己孩子了,自己帶走,那不是咱的孩兒,咱也就沒權帶,他也不叫你帶。
王長義所言,實際上也解釋出了中國出現黑窯和奴工問題的根本原因,那就是不法商人與一些地方官員受利益驅動而結合在一起。一方面,這些黑窯主使用奴工來降低成本,牟取暴利,另一方面,一些地方官員為牟取私利,對黑窯主的不法行為或隱瞞不報或睜隻眼閉隻眼,甚至有的還向黑窯主通風報信,致使一些黑窯主在當局的一些專項檢查打擊行動前,將奴工們四處轉移或再次販賣,這就更增加了搜救奴工的難度。河南被綁架販賣做奴工的少年郝紀勇在設法從南陽一處黑窯九死一生逃出後,向包括王長義在內的其他失蹤者家長描述了他被販賣轉移的經過。王長義說:
兩年半,整整倒了仨省(地)。原來是在三門峽這塊兒,頭一批是賣倒這兒,最後在這兒干了有半年,又叫賣倒山西運城,運城幹了一年,又叫賣倒南陽。它來回在轉,你就不好找。
另一方面,當局當初由於媒體曝光黑窯事件而一度採取專項打擊行動,並在一定程度上取得效果。但隨後一些媒體試圖繼續跟蹤報導時,卻開始受到一些地方政府的壓力。直到目前,有關黑窯問題的報導已鮮少出現在公眾面前。現正前往河北石家莊定州一帶尋子的河南失蹤者家長苗立松說:
原來這個媒體都關注這個事,最後都不讓關注了,有的媒體跟住採訪,走到半路都回去了。反正影響政績,對國家影響不好的,反正一般都不讓(關注了)。它是光宣傳好的,不宣傳賴的吧。
除此之外,那些被解救或逃回來的奴工在黑窯期間經歷了非人折磨、虐待後,都受到不同程度的身心創傷,難以癒合。他們不少人在與家人團聚相當長一段時間後,都還處於一種恐懼之中,缺少相關部門的問候和心理輔導。其中,在鄭州火車站被拐騙販賣的少年酒文傑被解救回家後,整日寡言少語,並轉學搬家以迴避壓力。當初曾參與尋找他的一名親屬張先生說:
他有一段時間都不吭氣;當時他也不願意跟大家講話,問他多他也不說,本身他也不敢多講話,所以回來後他也沒有多講那麼些,也不好意思一直問他,追問他的話,家裡害怕會不太合適嘛。
少年郝紀勇在逃出南陽黑窯與母親張愛花團聚後,曾多次寄信給河南省公安廳及公安部,反映情況,懇求政府重視,希望當局能抓緊破案、嚴懲罪犯,救出黑窯廠被困的所有奴工;其他未能找回親骨肉的受害家庭也多次聯名致信有關部門,並多次上訪,向政府求助,但結果令他們大失所望。王長義說:
像這種情況我們都給我們公安廳都說了,帶著孩子去向公安廳反映情況。俺們上公安廳去了不止十回,上俺省公安廳裡。我們去中央信訪局去了四批人,一回七八個人,多了也不敢去,因為還有攔訪,不叫去。但(俺們)還都是去,但去也不解決問題,他就給你打法回來,他就不問你們的孩子丟了,是怎樣丟的,問問你可憐的狀況,根本沒這種態度,可以說就是不管不問。開過奧運會後兩三個月,俺有十八個人又去了北京,也有湖北的,俺們河南的較多,河南的就十六七個吧,俺去了,去了也沒啥收穫,它也沒給俺個啥說法,也沒說怎麼給俺解決,只說,你們回去吧。俺們在哪兒熬不起呀,再熬也是如此。到公安部信訪局也去了,中央信訪局也去了,但是還有好多截訪人不讓俺進,亂拉、亂打,當地信訪局的去截,他們都不讓去,各省在那兒都安插的有信訪局的人。
同樣受到過截訪的苗立松認為,上訪被截訪實際上還是反映出地方政府官員不願問題曝光、政績仕途受影響的心態:
因為可能是國家有規定吧,不叫上訪,那個地方一上訪,就影響他們政績,哪裡存在問題沒解決好,問題多,影響他們政績,所以他們不願意叫去。他們截訪的很多,從縣到市到省在北京都有截訪的,(自己)也被截過。也遇到過(壓力),它找你談話啦,它跟你說不許亂跑啊。
如今,依舊蹣跚在漫漫尋子路上的王長義,已傾家蕩產、負債纍纍。依靠自己力量四處尋找,卻未有收穫;依靠政府,卻遲遲沒有下文,進京上訪又遭截訪或敷衍推脫,王長義和妻子每天的日子都在無奈和痛苦、盼望又絕望之中渡過:
孩子一打生出來照顧到大,你說誰會不可憐(孩子)呢。人家成天過年過得歡天喜地的,(哭泣)俺這成天愁眉苦臉,成天淚流滿面,想起來俺孩子,俺就……光想哭。也沒人管,也沒人問,俺只是平頭老百姓,俺上哪兒找俺孩子哩?整天都給他們關在黑廠裡,成天叫他們幹活,你說俺這咋會能找著呢?俺上哪兒找、咋找啊?有的廠俺根本都沒讓進,你根本就不好找!
與王長義家情況類似,苗立松一家兩年來為籌集尋找兒子的路費不得已把住房都給賣了,平時靠打零工掙個生活費。這次,他於2月24日前往河北定州探訪黑廠尋子,也和以前一樣,又是懷著期望而去,帶著失望而歸。他於2月27日從河北定州回到河南後告訴記者:
昨天我們回來了;現在由於河北比河南要冷一點,所以開工比較晚,現在還沒開工;我們轉了一天,找了一天時間,住了一晚上就回來了;也沒有,沒發現啥,沒線索;心情大家都是很失望吧;現在天氣不太好,今天才不下雪,河南這幾天都下雪下雨了;我們商量意思是過幾天等天氣晴開了,不下了,暖和了,準備到我們河南駐馬店去一趟,因為遇到找孩子的家長反映說,駐馬店有從廣州黑廠跑回來的人,所以說我們準備到駐馬店見見從廣州黑廠跑回來的人和他們的家長,瞭解瞭解情況;另外到有些磚廠再找找看看,那個地方磚廠也不少,以前發現有好多黑磚廠,所以準備再一次到駐馬店附近磚廠再看一看,轉轉找找。
雖然身心疲憊,心情苦悶,但苗立松坦言,他決不會放棄,只要有時間,就外出找兒子;儘管這種找法,無異於大海撈針,但他也只能這樣;用苗立松和王長義等人自己的話說,就是只能「聽天由命、和老天爺博一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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