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親之痛
今天早晨八點過,丈夫進來房間,我正與友人在網際網路上聊天,接著聽他問﹕「給家裡打個電話吧﹖」看見我在忙,他就自己去挂電話。這時,我的耳機也在響,我卻依舊聽到他說媽爸之類的,過了一會兒,我聽出不尋常的意思,一眼望過去,他,顯見是聽到了什麼,只見他緩緩、深深的把頭埋下去,我不敢去猜測卻又不得不預感到什麼,接著不知什麼時候,他說﹕今天凌晨,我爸已經……。其實究竟怎樣說的,我已記不清了,原來,和我丈夫通話的是他的大姐,從德國趕去中國深圳看望病中的老父。只知道事情就這樣發生了。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我們剛剛買了房子,去年十二月,我也考到了駕照,前兩天,丈夫還在說,我們照了照片,寄回家去,讓老人高興高興。然而此時子欲養,而親卻不在了。
夜幕已臨,客廳裡,他獨坐在地板的墊子上,蜷曲著身子,靜靜的,他竭力想知道自己的父親……,我知道,從此,這個男子漢的爸爸沒了,他必須和我一道走過那一切的苦樂,有難同當,出郭相扶將。一天下來,我越來越頹喪的感到﹕我沒有公公了。我的親人離去了。淚水,再一次滑落。
我們的苦難
二零零零年,中國大陸迫害法輪功之事鬧的已是人心惶惶了,五月,我和當時的未婚夫,現在的丈夫準備結婚,清楚的記得,他對我說,「結婚要告拜天地、要父母承認的。」於是拉著我去見未來的公婆,他的媽媽跟我差不多高,瘦瘦的,我總是覺得她年輕的時候一定長的很精神。公公當然也甚是高興,除了祝福,還是祝福。婆婆說,我早就斷言了,我的小三會找個跟自己一樣(煉法輪功)的人。
五、六月間,鑒於良心,我們先後雙雙第二次去京上訪,接著他在北京失蹤了。那天,他半開玩笑、半鼓勵的對我說,「走,我們一起去」。因為有事要辦,我搖了搖頭。中午的時候,我收到他打來的電話,他天真的說,「我把上訪信交了,他們收了我的身份證,要我等在這裡。」收了電話以後,我突然生起一股要他快回來,快離開那裡的衝動。艱難的歲月裡,誰也來不及去細想這細微的真切感受。原來,他交了身份證,便如同領了一張「入獄通知單」,直接讓廣東辦事處領回,關在地下室,這一關就是十二天,隔斷與外界的一切聯繫,我怎麼也接不通他的電話,見不到他的人。
在丈夫被拘押兩個多月後,千辛萬苦回到深圳的我去見了他的父母。因為愛子心切,公公心急摔了一跤,摔成骨折,探監時,見到兒子光著腳,這個有著幾十年黨齡的老黨員遂指責當局﹕沒有人道。然而可笑的事情發生了:老父探子摔傷一事,竟被《深圳特區報》、《深圳商報》、《深圳法制報》等媒體扭曲成老父關心「誤入歧途」的愛子以致心急摔傷。人被抓了,全家哭訴無門,公公摔傷一事使家人倍感焦急。然而這篇荒唐可笑的報導使本已受創的家又被砸上了一塊重石。
丈夫的家庭,其父親是國家的老幹部。然而在這場浩劫中,即使是「老幹部」的光榮稱號也是無濟於事的,最後只能用金錢打通關口,丈夫出來後,家裡又花了幾千元錢打發了這些「公僕」一場飯局,不僅如此,還必須給他們每天一百元的收費,旨在監視丈夫的行蹤,當然,是沒有收條給我們的。
二零零零年十一月,我被迫開始了3年的牢獄生活,就在被抓的當天,我要求將這個消息告訴公婆,然而卻被無情的拒絕。當警察互相商量要「抄家」時﹖我就要求一起去,好再見一見我年邁的雙親。結果,連這個念頭也成了泡影。
相見時難
一別三年多,作為獨子的丈夫被迫避難在美國。二零零四年,我回家後,親見樓下蓮花北小區保安隊隊長向手下交待了「看護」我的任務,樓上,聽公公婆婆講,丈夫大概就是在二姑姐生孩子的當天,二零零一年的正月十六,就離開了中國。其實老人也不太清楚,他們只是知道,孩子遠行了。
二零零四年六月,我設法踏上美國。從此與親人遙隔萬里。公公婆婆年事已高,幾次電話裡,公公都說,「我還盼著要孫子呢。」善良的家人一點一點的捱著,指望著歲月無涯,指望著美好的相聚。今晚,家人告訴丈夫,本來老父打算過年後到香港去和兒子見一面。只是一切都變了,五年來,骨肉分離至今,生性孝順的丈夫眼裡心上痛哀無遺,他一再說,「生命是多麼脆弱啊。」哀傷不止。計算機裡儲存的公公和外孫女的合影,笑笑的,站著的我沒有哭出聲來,淚掉到坐著的人身上了。水燒開了,這時站在水壺邊的我聽到嚎啕哭聲,相識七載,結婚六載,分離三載,彼此嘗過那麼多的苦,我頭一次聽到他的哭聲,我不敢看他,我默默的拿過桌上的杯子,倒上水,靜靜的,他的苦我都知道。
公公走了,只婆婆一人,這樣的日子,誰又能料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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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那這篇文章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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