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公民

2009-01-26 01:46 我是一個中國人，但我不願僅僅只做中國人，我要做一個中國的公民。

或許有人會問我：中國人與公民有何區別？如是，我則會大聲地說：中國人是秦始皇屠刀下的儒生；中國人是精忠報國卻難逃朝庭問罪斬首的岳飛；中國人是遇羅克，僅僅用熱血寫了《血統論》，換來的是年青的生命被推上斷頭臺；中國人是謝洪武，有人懷疑他在地裡勞動時檢了一張國民黨從臺灣空投過來的傳單，僅此而已則五花大綁關進監獄二十又八年；中國人是麻旦旦，一個純潔的農家女，派出所竟敢隨心所欲誣陷她賣淫，抓了她打了她，未了還要她繳罰款；中國人是孫志剛，上街不帶身份證，警察則有權將其抓起來關起來直至拳打腳踢一命嗚乎去地獄；中國人是楊佳，遭到警察的毆打卻沒地方討說法，無可奈何只得用暴力連同自己的生命換回做人的尊嚴......總之，中國人是被狼群包圍的羊。公民則相反。公民是依據國家憲法承擔了義務就必須享有權利的萬物之靈。公民是見了皇帝不用下跪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可以挺直腰桿說「不」的頂天立地者。公民是美國記者海倫.托馬斯，可以當面質問總統為什麼這樣而不那樣；公民是辛普森，人人懷疑他殺了人，但證據欠缺法院只能判他為無罪；公民是站在凱達格蘭大道高呼要「阿扁」下臺卻不擔心被打成「反革命」的臺灣民眾；公民是每年「六.四」聚集在維多利亞公園，能夠自由表達對學生運動支持或反對的香港市民；公民是不管是縣長還是總統，只要侵害了我利益就可以隨時控告而法院必須受案並做出公正裁判的德國人、丹麥人、韓國人、印度人......

請問，有那一個中國人不想做公民？

然而，自秦始皇以降，我們中國人從未有幸做公民。武昌槍聲創建的中華民國，讓中國人看到了一絲希望的霞光。但是軍閥黨棍們不願放棄騎在人民頭上作威作福的榮耀，他們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用一塊紅布料做皇袍，極盡虞詐、矇騙、恐嚇、屠殺之能事，把剛見晴朗的天空又布上滾滾烏雲。我常常為我的父輩，為我的祖輩，為我祖輩的祖輩，以及為在我之前的所有先輩而悲嘆。悲嘆他們在長江、黃河一般漫長的皇權時代，沒有做人的尊嚴，沒有做人的權利，生死禍福都捏在身穿龍袍或頭戴烏紗帽者的手心裏，面對專制強權，只能像孟姜女一樣用淒厲的哭聲宣瀉自己的悲憤，只能像杜娥一樣用對天許願來表明自己是慘遭枉法棄市的屈死鬼，只能像金聖嘆、戴名世、左光斗、于謙、嵇康等等一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背扛著栽贓的「莫須有」仰天長嘆命赴黃泉......

我們可憐的中國人啊！

由此，我不得不為自己慶幸。我慶幸自己生活在了一個我的先輩們做夢都不曾夢見的如天堂一般美好的時代。是的。在我出生的前六年，命中注定我日後將永久棲息的這塊多災多難的土地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巨變：自稱是徹底為中國人民謀福祉沒有絲毫私利的中國共產黨，用無數人的鮮血和生命壘起了一個嶄新的國家——中華人民共和國。又過了五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橫空出世。正是這部如同救世觀音一般光芒四射的憲法，決定了我和我同時代的的中國人，以及我們的子子孫孫，終於有了做人的權利。從此，我們不再是給皇帝建造陵墓的工匠，陵墓竣工之日就是工匠死亡之期；從此，我們有了冤，不要再千里迢迢到京城去擂登聞鼓，或尋找包公尋找海瑞；從此，在官府衙門前，我們無須再俯首遵命、磕頭作揖或者是忍氣吞聲，逆來順受；從此，我們不會再挨餓，不會再有成千上萬的兄弟姊妹因為沒有東西吃而死去；從此，我們不再擔心朝廷搞株連九族，莫名其妙地殺我們關我們把我們流放到邊陲。是的，壓迫我們彎腰曲背在黑暗裡苦苦煎熬的專制王朝離我們遠去，我們祖祖輩輩像牛馬一樣任由權力者吆喝、鞭笞的歷史將在我們腳下畫上巨大的句號。中國人民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的基石上「從此站起來了！」上下五千年從未有過的公民社會從天而降。我們做公民了！我們做公民了！我們終於揚眉吐氣昂首挺胸。看吧，憲法賦予我們人民的這種自由那種自由，這種權利那種權利，已經夠我們眼花撩亂、目不暇接、美不勝收，而當「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切權力屬於人民」這十六個泛著金光的大字呈現在我面前時，我幾乎渾身顫抖，不知所然，幸福得如同看到了天書。我敢打賭，似金玉寶石串在一起的這十六個字眼，一定是漢文字自誕生以來所出現的最美麗最動人最震撼靈魂的絕配組合。尊敬的英吉利人民，尊敬的法蘭西人民，尊敬的美利堅人民，在感謝你們開創公民社會的先河之餘，我不能不驕傲地告訴你們，青出於藍勝於藍，我們中國人遠遠超出了你們，我們已經是這個偉大的人民共和國的真正公民。在這個新生的國度，一切都由我們老百姓當家做主，我們上可摘星下可撈月，國家是屬於我們全體人民的。而你們擺脫了虎口又跳進狼窩，命中注定還得承受資產階級反動透頂的法西斯專政，繼續受苦受難於水深火熱之中。因而我想，在公元一千九百五十四年的那些日子裡，我們中國人除了在陽光下像潮水般高歌歡呼外，睡夢裡也一定會發出甜甜的笑。

但是，我無論如何都未曾想到，當我從一個嬰兒長大為成人，當我歷經了一次又一次血與火的洗禮，當我耳聞目睹我身邊所發生的無數由權力者巨手製造的慘劇後，於一個風高月黑的夜晚，我極其痛苦地發現一個秘密，一個用鐵幕緊緊包裹的秘密：我沒有成為公民，中國人沒有成為公民。不是麼？是公民就應當享有言論、出版、集會、結社的自由，是公民就應當有權選舉自己擁護的人來管理我們的公共事物，是公民就應當有權到京城去告狀去申冤，是公民就應當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可以對各級政府以及領導人提出哪怕是錯誤的批評，是公民他的人身自由就應當有保障，未經法院依法判決即使是總統也無權侵犯，是公民就應當在遭到無論是政府還是法院的不公正對待後，都有地方去申告去講理。可是這一切，如同水中月鏡中花，如同掛在半空中的香噴噴大肉餅，對於我們中國人全是可望不可及。你想要思想自由言論自由，權力者就把你打成「右派」打成「反革命」，你想要遊行、集會之自由，權力者就調動軍隊用坦克、槍炮來鎮壓，你想向國家領導人提意見，權力者就關你的監獄殺你的頭，你想到京城去把遭到法院或政府枉法迫害的冤屈向國家最高機關反映，權力者就打你關你甚至把你送進精神病醫院，你想推薦道德高尚有能力的人當縣長、當省長，權力者就整個兒把你排斥在投票選舉之門外......公民的不可剝奪不可轉讓又經我們憲法白紙黑字確認的權利和自由，在漂亮堂皇的外衣下被褫奪得幾近全無，而身為公民必須承擔的責任與義務，卻一絲不漏嚴嚴實實落在了中國人的肩膀上。什麼繳納賦稅，什麼計畫生育，什麼保守國家秘密，什麼保衛國家抵抗侵略，什麼遵守憲法和法律，什麼維護國家安全、榮譽和利益，什麼服從黨的領導熱愛社會主義，等等，均不得有違，否則，各種懲罰包括非法的打、砸、搶，必將接踵而至，紛至踏來。沒有權利只要義務，這哪裡是公民！這是大秦帝國治下的黔首！這是愛覺新羅王朝的臣民！美國人馬丁.路德金曾經說過：「美國憲法是一部對黑人兄弟沒有兌現的空頭支票」。而我們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則完完全全是一個用彩色臘做成的水汪汪的只能看不能吃的大蘋果。只可憐我們中國人興高彩烈手舞足蹈竟然做了一回地地道道假公民。

更不幸的是，前幾年，國際上有人批評我們中國的公民沒有公民權，官方的新華社立即撰文駁斥說，中國憲法請楚地規定中國人民享有這種權利那種權利，說中國公民沒有公民權，簡直是睜眼說瞎話。親愛的御用文人們，究竟是誰在睜眼說瞎話？難道中國老百姓全是一幫群氓，是一幫不會說話的啞巴，甚或是一幫由你們和你們的主子圈養的豬，必須由你們也只能由你們「說是就是，不是也是；說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被人打了不准哭，被人騙了還得說我們沒被騙，明明是狼要吃羊，狼卻敢在陽光下公然說：「親愛的小羊，你是我們的衣食父母，我們是你們的公僕。你必須過來，讓我檢查一下看是肥還是瘦。你應當感謝我才對！」我們中國人何其不幸也！如果安徒生在世來到中國，相信曾寫過「穿新衣的皇帝」這個童話的他，一定會寫出更具諷刺幽默的故事，並且在這諷刺幽默中一定會飽含東方特色的辛酸和悲憤。

於是我恍然，原來「四海之內為朕所有」的遺風，自公元前二百二十一年以來，早已經根深蒂固於一批又一批改朝換代者們的骨髓中，即使有層層錦繡外殼，如符堅的「朕的恩澤要廣及大江南北眾生靈」，如慈禧的「為天朝臣民謀萬世之福」，也掩蓋不住流淌在他們血液中自以為是天下萬物之主的威權、驕橫與霸氣。要不，勤勞、善良、安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中國老百姓為何除了常常被天朝「招之即來，揮之則去」，成為在天子的一己私慾下遭任意擺佈、驅使、屠殺的圈羊外，還可以無所顧忌地被當做牽養的猴子明裡暗裡公然進行欺騙、哄蒙和愚弄？無須再自欺，我們中國人從古到今完完全全都是權貴者可以隨心所欲任意處置的私有物。打了你不許哭，騙了你不准說，這又算得了什麼？

幸好，人類的文明不是隨權力者的意志而演化，像劉邦那樣洋洋自得炫耀「今某之業所就孰於仲多」的時代一去不復返，「天下為天下人之天下」的觀念不可阻擋地在我們這個星球上無論是黑、白、黃的人群中已經落地生了根，並要開花要結果。二十一世紀的今天，東方睡獅終於睜開了眼睛。我們十三億炎黃的後代連同腳下廣袤的土地，怎能再容忍他人繼續當做自己的私產而強佔？社會是我們每一個人的社會，管理社會的權力豈能由少數人用槍竿子來取得？沒有我們全體老百姓的投票和選舉。誰都不能充當我們的天然主子和代表。我們的幸福要自己創造，我們的命運要自己主宰。我們有能力創造，我們有能力主宰。多少年來憋在我們心底的夙願迫不及待遄出了喉嚨：我們要做人！我們要做公民！是的，只有我做了公民，只有中國人做了公民，我們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土地上的一切財產才會像老祖宗所仰盼的那樣「天下為公」，真正為全體老百姓所共有，不再歸少數人所獨享由他們來支配；只有我做了公民，只有中國人做了公民，我們的官員才不敢再瘋狂無恥地刮老百姓的肉吸老百姓的血；只有我做了公民，只有中國人做了公民，我們的法官才不敢再坐在尊貴的席位上卻時時勾畫著最卑鄙、最齷齪、最傷天害理的枉法裁判；只有我做了公民，只有中國人做了公民，我們的警察才不敢再在老百姓面前常常凶煞著臉以暴力打壓人；只有我做了公民，只有中國人做了公民，，我們才可能用自己的頭腦去自由思考與我們自己幸福相關的任何物質或精神上的問題，而不再擔心有「文字獄」來革我們的命.......讓那些說「中國人的素質差，不能做公民」 的「救星們」去哀傷吧！讓那些說「中國的傳統決定了中國不能有公民」的「恩人們」去抽泣把！尤其叫那些一邊說「不做公民是中國人民自己選擇的」，一邊則凶橫霸道無法無天視欺壓百姓為樂事，並把老百姓血汗錢換成花天酒地驕奢淫逸的「代表們」去嚎啕吧！

我們每一個中國人已經或馬上就要用自己的氣力發出強烈的吼聲：我們要做公民！驚天動地的隆隆巨響必將衝破沉沉長夜。我們千百年夢寐以求的公民社會已經呈現，就在前邊那有陽光有樹木有流水有草地的藍天下。我們不需要恩賜，我們自己邁步走去吧！(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