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猜信封(一種賭博形式)的地方,裡面懸掛著「公平公正」的橫幅,記者進去時遭到搜包,看場子的人說:「警察不怕,就怕記者曝光。」
大同市城區北城賓館外的三岔路口,一群人正席地而坐玩著「三張牌」,紅衣男子一把便贏了50多塊錢。
中 國網7月14日報導我國明令禁止任何形式的賭博,有關部門也一再加大打擊力度,然而在因豐富煤炭資源而富庶的山西省大同市,賭博卻有著廣泛的市場,並且在 一種叫做「報紙錢」的擋箭牌下「健康」發展,這不得不令人感到驚奇。賭博這一違法產業在大同市興旺發展背後的推力何在?記者試圖通過調查採訪接近答案。
小賣部老闆:這是一個賭城
6月28日上午10點半,大同市城區北城賓館外的三岔路口,一群人正席地而坐,玩著「三張牌」,一個穿紅色上衣的男子一把便贏了50多塊錢。記者問旁邊一位觀看的男子是否會有人來管,該男子說:「沒事,沒人管。」
十幾分鐘後,一輛警車經過,車上的警察看了一下沒有停下來,而玩牌的人似乎對警車毫不在意。
榮馨花園小區位於大同市南的礦區,進小區大門後右拐,便能聽見一間門面房裡傳來出的吵鬧聲——這間沒有任何標誌的房子裡,有4臺自動麻將機,每個桌子都坐滿了正在玩麻將的人。
「你那兩三百也叫錢,我昨天輸了八百多了。」和牌後,兩名婦女一邊和同桌的人算錢,一邊說道。
「50塊的收8塊,100塊的收12塊,200塊的收20塊。」老闆一邊上前收錢,一邊告訴記者這裡的「臺費」標準,並說這是大同普遍的「行情」。
「那我要是不耍錢,或者耍300塊的,怎麼收費?」記者問。
「哪有不耍錢的?不耍錢來這兒幹什麼?300塊的收40塊……能耍起300塊的一般也不來這耍了。」老闆說能玩起300塊賭金的人,一般都會到一些大飯店或私人會所去。
出來時門衛告訴記者,這個小區裡共有四家麻將館:「每個小區都有,多的是,很容易找。」
果然,向南行不到200米,兩家麻將館便臨街開放。
沿著榮馨花園小區大門外的街向西走不到100米,路北「榮鑫食府」旁邊便是一個「猜信封」的地方——沒有任何牌匾,裡面傳出的巨大音樂聲,讓人以為這裡是歌舞廳。
進門後,門口坐著的一個年輕人緊跟了進來,隨即搶過記者隨身攜帶的包翻了起來:「不是攝像機哇?」未發現採訪設備後,記者問他是不是怕警察來,對方稱:「怕個球,就怕記者曝光。」
昏暗的光下,記者發現裡面竟然有一個教室那麼大,坐了50多人,每個人面前都有一些紙張和筆,而地上則滿是淡黃色的小紙塊,房間最裡面的一面牆上掛著「公平公正」的橫幅。
橫幅下是一個貼著一些數字的白板,旁邊一朵紅花下,一個牛皮紙信封貼在那裡,坐在下面的幾個「工作人員」正在催促大家快些填寫。
記者請教了一位玩得興起的中年婦女:在白色紙上選擇自己猜的號碼和翻獎倍率,並填寫下注金額,然後將白紙撕下連同錢(也可以交一種此處等值兌換的圓塑料片)一起交給在人群中走動的「工作人員」,等拆開那個牛皮紙信封后,憑自己手中的黃色紙張領獎。
短短半小時,這裡便開了5次信封,這名婦女贏了一百多塊錢。 「昨天輸了700多。」她說。
離開這裡繼續向西走不遠,另外兩家便在路對面,一家名為「漢文汽車美容站」半開著卷帘門,記者目測了一下,裡面有70多人。另一家因為地方有限,還特意在門外用彩條布搭了個帳篷。
據附近居民透露,這些類似於「六合彩」的賭博點,每天收入不下3000元,多的時候會上萬。而這條街上的三家賭場,一年來從沒見人來查過。 「一次都沒有查過。」一位中年婦女說。
聚運市場位於礦區煤管局西北不到500米的一片生活區內,整個市場大概有一個足球場大,以水產和蔬菜銷售為主,但卻以賭場而聞名。
在 聚運市場裡,十幾家麻將館沒有任何標識,但卻像市場裡每個商戶一樣「光明正大」:一把100元的賭局抽13元,200元抽26元,比小區的收費要高一些, 許多人站在旁邊圍觀,老闆拿著一張硬紙片幫賭客記錄著輸贏,誰不玩了便看著單子給錢……當市場裡的賣菜賣肉鋪子顧客稀少時,賭館裡的喧鬧聲便大了起來。
夜裡11點半,聚運市場裡只剩下這些賭館和幾個小旅館小賣部的燈還亮著。一位小賣部老闆笑著說:「大同就是個賭城,吃住玩都有。」
賭館老闆:「報紙錢」是定心丸
賭場眾多,且如此「光明正大」地營業,實在令人費解。在猜想中,記者頻繁聽到一個叫做「報紙錢」的新名詞,一些開賭館的人因為這個名詞而心裏有了底。
在和平街集貿市場外的一家設在居民樓裡的麻將館,老闆要記者「放心來耍,因為交過‘報紙錢’了」,而榮鑫花園小區的那個老闆則向記者透露,他那裡的「報紙錢」沒有漲,還是500塊錢,「每個月都交到派出所了。」
而其他幾家麻將館在記者詢問是否有人來查或者是否安全時,均提到了「報紙錢」——一種主動向派出所交的費用,一種讓賭客聽後便放心賭博的「定心丸」 。
為了更全面地瞭解「報紙錢」,記者再次來到麻將館眾多且集中的聚運市場,以想要開家麻將館為由,和市場裡的人聊了起來。人們隨即將記者引薦到一位開麻將館為業的張老闆那裡。
張老闆今年63歲,原本是天津人,30多年前便來到大同,幾年前退休後便在聚運市場開麻將館。
「你放心吧,我在這裡開了5家麻將館,交了錢就絕對沒人管。」張老闆坐在自己的麻將館門外開始向記者「傳道」:人們所說的「報紙錢」實際上是早些年的叫 法,就是幫派出所等部門訂訂報紙,其實最後也沒訂報紙,但這個說法就成了眾所周知的規矩,而且這個「報紙錢」不是僅僅給派出所一家。
「每個月給派出所500塊,治安大隊500塊,巡警大隊500塊,主要就這三項,另外就是文化局的文化治安大隊,他們也要500塊,說一下隨便給個一二百 就行了。」張老闆告訴記者,麻將館本來屬於娛樂場所,到文化局辦個證就可以開,但現在幾乎所有麻將館都有賭博,所以必須和警察跑好關係。
「你不送錢,就算你(的麻將館)不耍賭,他們也三天兩頭來查,不交你等著(找麻煩)吧。」當記者問有沒有辦法不交錢時,張老闆馬上打消了記者的念頭。
「交了錢給收據嗎?會不會一個月來收兩次錢?」記者問。
「收據?!給你收據還叫‘報紙錢’了?」張老闆說錢都是麻將館自己送過去,交給主要領導:「等他們來了就麻煩了,你還要請吃飯。」
至於「猜信封」,張老闆說這個很麻煩,需要很多關係,具體要花多少錢他也不清楚。
「你要開了來找我,我侄兒在巡警隊,給你跑一下。」離開時,熱心的張老闆對記者說。
派出所默許:等你開了再說
7月4日上午10點,記者趕到張老闆所說的新平旺派出所,以想要開麻將館為由詢問了起來。
「請問,我在這邊租了房子,想要開麻將館,該辦哪些手續?」記者問。
幾乎所有被詢問的警員都說出了同樣的內容:「上二樓找王所長。」至於究竟需要什麼手續,一位負責戶籍辦理的警員說:「這個事情你只能找所長說。」
由於王所長去分局開會未回,記者和一樓幾位警員聊了起來,有人建議記者到附近幾家麻將館問一下更好。而後來一位警員則告訴記者,也可以找趙副所長說一下:「這個事,他說了也算。」
在副所長辦公室,記者說完開麻將館的意圖後,這位趙副所長立即大聲問:「賭場?」
記者點頭,趙副所長隨即又問:「開了沒?」
「還沒開,房子租好了,在榮馨花園,馬上就能開了。」記者說。
「哦,等你開了再說吧。」這位副所長說。
記者將趙副所長的回答講給一樓一位警員聽時,該警員要記者放心:「沒事,到時候開了你再來,先開吧。」
夜晚,聚運市場一家小飯店裡,一個身穿警察襯衫的老人向一起喝酒的人說現在的警察「每月外快至少一千塊錢,只多不少」,飯店老闆告訴記者,此人是一名退休了的警察。
而新平旺派出所裡,一位女警員告訴記者,這個派出所管著「差不多有七八十個麻將館」,但問到「猜信封」,則沒有一個警員願意說。
一位出租車司機透露,大的派出所,下面會管上百個麻將館,許多麻將館是開在居民樓裡的,只有一些相互熟識的人才會去,而賭金也會比街面上的麻將館大很多。
「最賺錢還是‘猜信封’,外地人叫‘六合彩’,但這個你開不了,必須有很厲害的關係,還要花很多錢。」司機說。
這就是記者採訪的平旺街派出所,這裡的副所長得知記者要開麻將館後,說:「賭場?……沒事,等你開了再來吧。」
許多時候,警車就停在這家新天池洗浴的門口
色情服務與政府部門的距離
在山西省大同市新開南路西側,城區檢察院、法院、公安局由北向南依次排列,而公安局旁邊的一個大門上,「新天池洗浴」的霓虹燈字樣與前三者的銅字牌並列著。
從這個大門進去,繞過公安局向北不遠,便是新天地飯店(小區圖紙上標為「洗浴中心」)——這個四層建築恰好在檢察院的後面,與公安局的後院平行。從其二樓洗浴間的一個廢棄的門戶向東看出去,便可以看見檢察院的後院了。
無論是花68元入住的房客還是花19元的洗浴者,在這裡都會享受到35分鐘的贈送按摩,這被該店服務人員稱為「客正」,並被記錄在一張單子上作為按摩技師的提成依據。
而 在這贈送按摩的過程中,按摩技師會問客人是否還需要其他的服務,而所謂的其他服務便是色情服務,最低90元的,需要關上門做,店內統稱「加服」,同樣要記 在單上作提成依據,當然這個「加服」的提成多達一半,所以按摩師盡量說服客人接受,而在勸說的過程中,其色情內容亦表露無疑。
在該店二樓的洗浴間裡,打開每個存物櫃,便可看到櫃門背後的廣告:「告訴你一個秘密:戀人式特色按摩,妙戀139元。」澡堂入口處的宣傳畫上有一首詩寫著:「玉手輕撫,朱唇微呼……珠聯璧合般的交叉、重疊。」
色情服務,竟然距公檢法部門如此近,該店的工作人員也承認這裡就是「檢察院的後院」。 6月24日下午4點,公安局的警車就停放在門口,但樓上的女按摩師一邊勸說記者接受色情服務,一邊告訴記者「從來不會來查,安全得很」。
無獨有偶,在南郊區檢察院對面的平泉路東側,十幾家按摩足療店裡,無一不提供色情服務。天黑以後,老闆甚至會站在門口招呼路上的行人「進來玩」。
「找個年輕的100塊,年齡大點的70塊,不能再便宜了。」 「水晶足浴」的老闆娘在記者進門後,便將色情服務的具體內容和盤托出,並給出詳細報價。
看到店裡只有一個大概十五六歲的女孩時,記者將驚詫的目光投向老闆娘,她馬上笑著說說:「這個是我女兒,她不做,我們這兒小姐出去吃飯了,一會兒回來。」
老闆娘的女兒隨即害羞地進了裡屋,而裡屋走出一名男子,言談間顯然是老闆娘的丈夫——這是一間夫妻店,一樓是生活區,二樓才是「工作間」,其他各家店也是類似情況。
離檢察院最近的「冬燕休閑屋」門前停了一輛警車,兩位民警就在旁邊的飯店就餐。記者問店主警察會不會進來查時,該店老闆要記者放心,警察不會進來,還說:「即便進來也沒事,要是有事能開到今天?」
「你們這店開多久了?」記者問。
「百年老店!你要玩就玩,問這麼多。」老闆顯得不耐煩了,隨即去招呼門外的行人。
7月1日晚6點,在大同市左雲縣政府大樓正對面,一家門票只需要14元的洗浴中心,當記者洗浴後休息,便有女服務員前來詢問是否需要按摩或者特殊服務——200多元到500多元不等的色情服務。服務員稱來縣政府辦事的許多人都在這裡住。
商貿中心二樓的「遮羞牌」
平旺商貿中心位於大同市同泉西路東側,二層樓(部分為三層)的門面沿街一百多米長,遠望頗有些仿古的印象。一樓多為批發店,但整個建築的二層卻被一樓商戶的牌匾遮擋過半——在附近的高樓上用望遠鏡往下看,都看不到二層在經營些什麼。
關於這些牌匾,一樓的商戶告訴記者,這是2006年5月時商貿中心收錢統一製作的,而網上搜索同一時期《大同晚報》上一篇名為《每戶攤派600元不交錢就斷電平旺商貿中心強收商戶牌匾錢》的報導也證明了這一點。
「為什麼製作這麼大的牌匾?二樓的商戶被遮擋沒有意見嗎?」記者問。
「他們恨不得全遮起來才好呢,不把他們遮起來,我們還有意見了!」一位商戶氣憤地說。
而另外一位商戶則笑著說這就是「遮羞牌」:「我們掏錢,給他們遮羞。」
那麼,二樓究竟做的是什麼生意,讓人會把這些牌匾稱為「遮羞牌」?下午7點記者決定上樓察看。
「來,進來,給你找個小女子……」剛從樓道上去,記者便被坐在樓梯右側的一位男子抓住手腕,往一間房裡拽去。
「沒事,你說要找個什麼樣的,年輕的就70塊,上點年紀的30塊……你要不滿意我再給你叫人來,這兒人多著呢。」這位中年男子很露骨地勸說記者留下來「玩兒一把」。
擺脫這名男子後,記者沿著被遮擋的陽臺向南走去,發現每間房外都坐著或站著幾個人,有男有女,見人走過便會攔著對方,勸人「進去玩兒」。許多人都像之前那名男子一樣,見人就拽住,生拉硬扯中,色情服務的內容和價錢被很直白地講了出來。而每間房裡,都有至少一名女子在內。
背面的房子也是同樣情況。一名中年男子進入一間放有上下鋪床的房間後,指了一名女子便逕直往門右側的衣櫃走去,打開衣櫃的瞬間,記者看到裡面竟然是一間房!兩人便通過衣櫃進了那間隱蔽的房間。
7月4日晚9點,在正面臨街的一間房裡,一位自稱是太原人的中年婦女給記者叫來一位「小姐」,被記者拒絕後,這位女老闆和記者聊了起來。
「沒有足療按摩,也不唱歌,來這兒就一項:XX……整個二層100多個店,都是五個大老闆包下的,我們都是從大老闆那裡租的……大老闆每個月派人來收錢……小姐每個月交300元……從來沒人來查。」女老闆不肯透露這五位大老闆是誰,她說這五個人很有勢力。
「大老闆你一般根本見不到,就能見到來收錢的。」當記者詢問能否見到這些「大老闆」時,她說。
「我們這是XX號,下次來了上這兒玩。」離開時她說。記者這才發現每間房外門頭牆上,都有一個編號,臨街一面由北向南依次排序,共五十幾號,而背面的房間相對要少一些。
夜色漸濃,商貿中心後邊的許多賣菜、賣肉攤點早已沉寂,而二樓的生意好像才剛剛開始,樓下,「摩的」和出租車也多了起來。
「晚上兩點這兒就人少了,現在人最多。」一位「摩的」師傅告訴記者。
「你只要說2樓,沒有人不知道……放心吧,幾輩子也沒見人來查過……有錢有勢還有辦不了的事?」一位出租車司機在帶記者回住處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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