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為什麼如此憤怒

2008-05-09 07:14 作者:西蒙．俄勒岡特 艾瑪翻譯 作者簡介：
西蒙·俄勒岡特出生於香港。在2006年春天之前居住在臺灣和香港，曾多次訪問中國。2006年春天全家搬入北京。
By Simon Elegant/Beijing

----當中國人感到被外國媒體、支持西藏的抗議者、甚至法國輕視時，民族主義的狂潮橫掃中國。這是歡迎世界各國來參加奧運會嗎？

同所有其他駐中國的外國記者一樣，我也因為自己在時代週刊網站上或者在"中國博克"上的文章受到了中國讀者的批評。其中一些甚至是很尖銳的。不過最近幾週當民族主義的憤怒狂潮席捲中國的時候，這些譴責變得極其令人不快。"西蒙，十三億中國人會恨你。"針對我的關於倫敦奧運火炬傳遞的混亂情形所寫的博克文章，有人在留言板上這樣寫道"我希望有一天會有人啐在你的臉上。你的名字作為一個冷血的、希特勒式的殺人犯同謀將永遠被記錄在中國的歷史上。"

矯枉過正？我的一些外國記者同行甚至收到了更為糟糕的譴責，包括非常可信的死亡威脅，為此他們不得不將辦公室搬家。憤怒的爆發起因於很多中國人認為國際上對三月十四日西藏血腥暴亂及其後中國安全部門持續鎮壓的報導是有偏見的。接著，當奧運火炬在倫敦、巴黎和三藩市的傳遞受到支持西藏人士的抗議，很多中國人感到他們國家的榮譽受到了侮辱。最近，他們的強烈憤怒集中在法國身上。在四月十九日和二十日的週末，全中國很多城市有數千名反法抗議者走上街頭。顯然他們認為奧運火炬在巴黎傳遞過程中，法國當局故意留下安全漏洞，目的是為了羞辱中國並干涉北京主辦2008年奧運會。（儘管在倫敦的奧運火炬傳遞也受到了類似的抗議，英國卻沒有成為這次強烈敵意的對象。）巴黎市議會授予達賴喇嘛榮譽市民稱號無異於火上澆油。

反法抗議者不是嘈雜的歇斯底里的一小群人。很多中國人認為這是詆毀自己國家名譽和破壞奧運會的全世界的一個陰謀，因此他們感到極度憤怒。這導致了這個國家目前危機四伏的時刻。這個原本希望今夏向世界展示自己最好一面的國家現在卻正在展示自己更醜陋的一面。中國人對自己國家在過去二三十年取得的成就和獲得奧運會主辦權帶來的榮譽感到非常自豪。不過很多中國人仍然對中國在世界上新的地位的永久性沒有安全感。他們無法忘記被外國侵略的屈辱歷史，而這一切是一個越來越多地依賴於民族主義維持其政權合法性的政府從他們的孩提時代就輸入他們頭腦中的。

證明這種民族主義白熱化程度的一個例子是即使一個偶像人物也可能會發現自己突然成為攻擊目標。殘疾擊劍運動員金晶由於在巴黎保護奧運火炬成為民族英雄。但是當她對一些民族主義者在網路上呼籲抵製法國零售巨頭家樂福的做法表示質疑時，卻發現自己變成了網路上的攻擊目標，被稱為"不愛國"和"叛國者"。

那麼，如何解釋這股憤怒？抗議者氣勢洶洶地轉向任何同他們意見不同的人士的做法讓一些上了年紀的中國人想起了在1966年到1976年之間撼動全國的毛澤東時代黑暗的文化大革命。今天的抗議者同毛時代的革命者有一個共同點：數年的高度民族主義灌輸--一些人稱之為"仇外"教育--一種假想的敵對中國的背信棄義並決心要傷害中國的世界。"也許今天的孩子們更多地知道計算機和網際網路，"一位1989年天安門大屠殺後被投入監獄的環境保護運動家戴清（音）說，"但是關於歷史，他們受到的教育卻是完全一樣的。"

在天安門抗議事件後，這種教育被加強了。當時中國的領導人鄧小平在一次對全國軍隊領導的講話中聲明，導致這場動亂的原因是政治教育被忽略了。在隨後的數年數個月中，中國政府書寫了新的教材，強調中國文化的輝煌和自1839年鴉片戰爭以來中國在外國入侵者手中受到的一個世紀的屈辱。這種愛國主義教育從學校延伸到電視、電影和新聞媒體中。"每當危機出現的時候，同樣的關於中國歷史的敘述就出現了，"英國曼徹斯特大學（University of Manchester）中國民族主義專家愷勒罕（William Callahan）說："不僅僅出現在官方的聲明中，現在也出現在對西藏事件的常見反應中。[中國人說]‘外國人無權干涉，因為我們曾經被羞辱過。'"

成功地拋棄了曾經作為理論基礎的馬克思列寧主義，中國共產黨將自己的統治任務集中在兩點上：經濟發展和民族主義自豪感。民族主義的問題是難於控制。開始的針對外國的批評可能會迅速轉移到國內的目標上。當代中國的一個例子就是1919年5月4日的學生運動。開始的時候是表達對外國勢力在凡爾賽條約簽訂中對中國不公正對待的民族主義怒火，後來轉化成為反政府運動。今天的抗議是否會發生同樣的變化？很多中國人對自己的統治者表示不滿。新加坡國立大學（National University of Singapore）東亞研究所（East Asian Institute）的中國訪問學者黃靜（音）說，公眾的不滿可能會蔓延到物價上漲、股市下滑和政府腐敗等問題上。如果中國政府"讓民族主義不加控制地上升，它可能會突然發現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脅。"

當務之急的危險是到八月份中國可能仍然沉浸在敵外的情緒中，而北京需要歡迎世界各國來參加奧運會。只需要幾個針對外國人的暴力事件就足以抵消政府幾年的將北京打造成一個極其好客的首都的努力--例如，讓北京人學英語和禁止在街道上吐痰等等。

危險還不僅僅限於國內。加州大學聖地亞哥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at San Diego）的中國政治學專家和2007年出版的"中國：脆弱的超級大國"（China: Fragile Superpower）作者舍克（Susan Shirk）相信中國國內的抗議極大地削弱了中國領導人涉及國際事務時的妥協空間。如果北京當局經常需要向國人表明自己在外事關係方面的主控地位，"中國當局將難於成為一個冷靜的、合作的、成熟的、負責任的權利。"

目前對世界展示一個敵對的面孔對中國而言不是好時候。民意調查表明最近中國的國際聲望急劇下降。一份"財經時代"（Financial Times）在歐洲的民意調查表明，中國取代美國成為對世界穩定的最大威脅。左格比互動（Zogby Interactive）的民意調查表明百分之七十被調查的美國人認為由於中國糟糕的人權記錄，授予北京奧運會主辦權是錯誤的。

北京當局清楚地意識到失控的民族主義在國內和國際造成的危險，因此開始控制，高級部長在電視和電臺呼籲冷靜。憤怒的中國人會因為他們的領導人告訴他們冷靜就冷靜下來嗎？到目前為止，北京沒有出現像在二級城市武漢和青島那樣的憤怒展示。不過在4月19日，大約一打車輛組成的車隊懸掛著譴責法國和反對西藏獨立的旗幟慢慢駛過北京的法文學校，當時學生們正在裡面參加考試。我的孩子不在這所學校，可是這種行為還是讓我感到發冷。當中國的民族主義之虎沒有被控制的時候，作為一個外國記者恐懼的不僅僅是博克上的憤怒留言。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