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水：兩根憤怒愛國的黃瓜

2008-04-27 13:46 作者:劉水 17日在某超市購物，順便買了 "帶刺青瓜"（黃瓜），標價9.90元/千克。本地出產。我買的兩根黃瓜價值5.10元，每根重約半斤、均價2.55元人民幣。問物價員咋這麼貴，答曰：這是帶刺的，要貴。這是理由嗎？但確實是一個適當的理由，我慶幸她沒說這是進口的，也沒說你是外國人啊。這兩根高價黃瓜引起我對物價飛漲、糧食危機，以及抗議愛國的系列思緒。

愛國從關注民生開始

中國大陸物價飛漲早已不是新聞，近年來生產和生活資料都在瘋漲，只有股價被人為操控著像過山車一樣，小股民被忽悠得暈頭轉向，把血汗錢都嘔乾嘔淨。難怪有勇敢的小姐顧不上羞澀，在天涯社區大聲疾呼："再漲價都快用不起衛生巾了！"

我從不買菜不做飯，不知柴米油鹽飛漲的速度。那天在超市看見這倆黃瓜像極了模特的雙腿，修長鮮嫩，帶刺帶露，頭部還殘留著枯萎的黃色花蕊。於是心血來潮，買兩根生吃（據說更有營養）。但走出超市就後悔了，馬上想起來現在種植蔬菜都猛用農藥，這生吃不吃出病來啊？拿回家在水池裡泡了半天，然後用洗潔精洗，再用清水洗。等晚上吃起來，並沒有新鮮口感。

我在想，會不會有一天物價飛漲到國人吃不起飯？因為飢餓的滋味我嘗過太多，餓到晚上睜著眼睛睡不著覺，白天還要干苦役，這樣的日子不是一天兩天，而是一個月、一年、兩年，餓得前胸貼後背，恨不得吃人，這是在高牆之內。我寧願不要愛國，不要奧運會，也不願再挨餓。章詒和女士寫她文革10年監獄對飢餓的記憶：除了廁所的東西，所有能吃的都吃過。她父親章伯鈞早年留學德國學習古典哲學，1950年代響應中共號召，攜家帶口回國報效國家。他們那一代知識份子，愛國之心虔誠，被新中國灌了迷糊湯，書生氣被煽乎起來，真要分權監督靠槍桿子起家的中共，結果在反右中被打為中國最大的右派，鬱鬱而終。55萬的愛國者右派被整蠱虐待，這就是在中共專制下最真誠愛國者的下場。中國一批批赤誠的愛國者，在全身心愛國的路途上都被中共劫持綁架，打入地獄,今天依然如此。

今年全球糧食紛紛告缺，中國幸虧有個偉大的"雜交水稻之父"袁隆平，但據報許多地方的國家糧倉，弄虛作假，空空如也，讓人驚出一身冷汗。剛看到新聞，朝鮮金正日有生以來，將第一次乘飛機訪問稻米大國越南，討要糧食，返程訪問中國，可以預見也會要求糧食援助，他懂得中國"老大哥"一貫慷慨大度、要面子，哪怕自己勒緊褲腰帶也會幫鄰邦兄弟一把。

金公子等到餓肚子了，就會想起兩個"同志+兄弟"的社會主義國家。我沒去過朝鮮（去也沒法跟老百姓見面），有關記錄朝鮮真相的書籍和影視幾乎都搜閱過。據鳳凰衛視和偷渡中國東北地區的朝鮮難民描述，朝鮮施行計畫經濟，工商業落後，糧食常年短缺，除了農業技術太過落後，跟金家父子50多年來實行嚴酷的政經封鎖制度息息相關。韓戰（中國所說的抗美援朝戰爭）結束50多年了，但朝鮮仍跟中國1960年代初"三年自然災害"時期差不多，人民飢寒交迫，遭受非人愚弄和嚴控。

但金胖子的肚子總是圓滾滾的，裝滿了瘋狂、邪惡的共產革命信仰和豪華豐盛的食物，只管一個勁把人民往虛妄的共產主義懸崖上驅趕。朝鮮與民主南韓經濟水平相差十萬八千里，但韓國還要看金公子臉色，打著"陽光政策"的人道招牌，給人家白送糧食和日用品，求著修通南北鐵路，人家還不一定領情呢。金公子背靠"大哥"，手裡握著"核武"，多牛啊！連美國、日本和韓國都要看人家的臉色，時時低聲下氣，誰敢公開罵金胖子是流氓。朝鮮的社會主義優越性哪去了？有啊，至少有比社會主義中國優越的地方，人家從小到大上學免費，看病也終身免費，雖然人民被嚴禁使用手機、網際網路。

愛國不是復仇和愛黨

在中國當下敢於爭取民主自由，才是最大的愛國，才是符合人類文明和普世價值的正確目標。愛國不是愛中共政府，也不是愛中共。附和中共立場愛國，是被中共牽引著謀求黨派利益最大化，而不是國家利益，這是虛假的、被利用的愛國行為。這一點許多人還未看透。

去年政府財政收入高達五萬億人民幣，政府官員公車、吃喝和公款出國旅遊亂花費高達六千億人民幣；2億打工者為城市貢獻稅收和汗水，但仍受歧視，一場雪災讓近千萬人有家不能歸，冷酷的城市不能提供他們家園和子女異地讀書的機會；義務教育高喊十多年，讀不起書的農村孩子普遍存在；憲法賦予公民遊行示威自由、言論自由，但被虛置。所以，民間愛國活動最好與政府聯合，讓政府官員先帶頭愛國。官員不帶頭上街，老百姓也別起鬨了。"5·1"各地抗議家樂福、反"藏獨"、抗議西方媒體活動，最好由地方官員打頭，省得被有關部門定罪"非法遊行示威"，關進監牢，如有警車開道的話，那最好不過，否則別愛這個國了。

兩根帶刺的黃瓜能煽起我的憤怒，飛漲的物價、得神經病的股市，煽乎不起中國人的憤怒，而德、英、法、美"四國聯軍"沒盡力保護奧運聖火、發布幾張"藏獨"圖片，CNN新聞評論員卡弗蒂兩個詞語"呆子"和"暴徒"，卻能激發中國舉國上下的憤怒。崛起的中國，真乃上上下下，國內國外，同心同德，"鐮刀和斧頭"齊刷刷刺向洋鬼子。你不得不承認，100年來中國人從沒這麼自信、勇敢、萬眾一心，什麼"東亞病夫"、"支那豬"、"醜陋的中國人"的辱稱，彷彿在一夜之間都被掙脫了。崛起的中國人，要報鴉片戰爭、八國聯軍欺辱的仇。但別忘記，今天的地球是扁平的，沒有一個國家能夠脫離外來資本和技術發展繁榮。

愛國是愛自由

你還別說，中共建政50多年的愛國主義教育，確實讓中國人學會怎麼愛國了，讓人直幻覺當年日耳曼納粹在東方復活了。全國手機簡訊滿天飛，約定"5·1"節去各地家樂福集會抗議，北京、昆明、合肥、武漢已經有人行動了；600萬網民聯署"反分裂，護聖火"；中國外交部三次強烈要求CNN真誠道歉，450萬網民聯署讓BBC和CNN等西方媒體集體道歉；海外華人、留學生又在掀起新一波抗議活動，矛頭直指西方政府。政府和海外華人，愛國愛得不亦樂乎。

依我看，愛國首先從政府和官員做起，他們不是號稱"三個代表"麼？對政府和官員的愛國行為要求不高：政府只要批准公民的遊行示威權、不在股市、國企搶錢、開放報禁黨禁；官員只要公開個人家屬財產、不貪污腐敗、不包二奶。留學美國杜克大學的青島小女孩王千源，在校園試圖促成"愛國派"與"藏獨派"和平對話，立刻遭到華人和留學生"愛國派"圍攻，連她在大陸的父母都受到網民上門恐嚇和威脅；巴黎奧運聖火傳遞殘疾姑娘金晶，呼籲不抵制家樂福。她倆都被罵做"漢奸"，兩個可敬可愛的"80後"，她們遠比其他海外留學生和國人有獨立精神。當下打著愛國名義企圖個人命名歷史的鬧劇，又在像SARS病毒瘋狂地傳播。這是何等邪惡暴戾恐怖悲哀的愛國行為！ "六·四"過去19年了，我終於再次遭遇被叫做"中國"的集體幻像感染得熱血沸騰的愛國者，但後者竟是如此的不堪。

西方學者安布羅斯·比爾斯說："愛國主義是一堆易燃的垃圾，任何想照亮自己名字的人，只要朝它丟根火柴就可以了。" 這些所謂的愛國者，居海外的只要在外國街頭溜躂一圈，喊幾句愛國口號；居大陸的在網路上匿名呼喊、辱罵別人，似乎就是真愛國，這愛國也愛得太容易、太虛假了。跑到國外愛國，在網路上愛國，堪稱中國人的第五大發明。他們可以不擇手段，拋棄道義、自願和理性原則，以為只要喊著愛國口號就是唯一正確並不容質疑的。這樣的愛國行為，太少技術含量，完全找錯了訴求目標，全然忘記自己成長於此的大地、自己的祖國仍是一個沒有自由的國度，忘記自己也是被禁錮的奴隸。愛國的內涵和經驗，需要一代一代傳承。愛國也是一種能力，需要學習和培養。

我愛國家，國家愛過我嗎。除了文化和種族認同，國家還意味著更多的內涵。中國人的愛國運動包括"五·四"，從沒像"六·四"愛國民主運動那樣深刻，直指腐敗制度內核，愛國就該如此。這次的奧運愛國活動，完全是中國人出於皇朝大國的"愛面子"心理，是一場瞎胡鬧，惡搞。

我有一個提示：那些聲討西方政府和媒體、抗拒法貨美貨日貨英貨的愛國"紅衛兵"，捫心自問，哪些權力和財產屬於國家，哪些屬於政府，哪些屬於執政黨，政府和執政黨的權力來源並不是通過你我的選票授權的。國家永遠站在黨和政府之上，愛國不是愛黨，更不是愛政府。

我有一個建議：抗議示威也是你們的法定權利，將網路示威轉移到街頭抗議，集體走上街頭抗議示威，這樣更能表現出愛國的決心和勇敢，試探一下你們有沒有憲法權利。

我有一個忠告：人民文革曾將愛國異化為愛黨、愛一個領袖，以愛的名義將仇恨、獸性、殘暴盡情發泄出來；瞭解一下19年前也是春夏之交的"六·四"全國愛國運動曾經遭致了什麼；愛國應從個人權利和福利出發，不要被集體無意識遮蔽眼睛。

維權是最好的愛國行為

在一個獨裁的政治環境，愛國不見得是好事，往往會被專制者利用當作武器，讓個人付出血的代價，事後國家不僅不管不顧，還會秋後算賬。在專制國度，愛國是有罪的。多年前一首膾炙人口的歌謠《歷史的傷口》唱道："蒙上眼睛就以為看不見，捂上耳朵就以為聽不到。"我們不能拋開現實的權益，而去追逐虛幻的黨國的意義。

我仍然想著那兩根很無辜很憤怒的黃瓜。一方面我將自己長年積鬱的憤怒無能地轉嫁給它們，另一方面，它們不過是任由 "主人"牙齒擺弄、咀嚼的菜麼，最後被利用然後被排泄出體外。在當下，沒找準目標的愛國者，不就是跟這兩根黃瓜一樣的下場。人們長久被政治壓抑的情緒一旦被激發起來，往往會失去善性和目標，只為破壞和發泄，但最終扮演的是黃瓜菜一樣的卑微角色。在一張無邊無際的巨網裡折騰，掌控不了自己的命運。彼此傷害，以傷害別人作為自身存在的意義和價值。你們既是受害者，也是害人者。

現實生活成本高漲和制度環境惡劣足以告誡人們：維護個人天賦權益，就是最好的愛國；集體無意識的群氓民族主義，就是禍國殃民；狹隘自負，就是泄憤復仇的假愛國；抵制外國貨跟整個西方做對，就是以人民名義綁架民意；排斥普世價值觀，就是拒絕現代文明；人權高於主權，人類站在國家之上。

隨著北奧會日漸臨近，"中國問題"和"中國人權"成為繞不過的坎，中西方曾經的含情脈脈都將圍繞著這兩個核心逐漸明朗化並走向對抗，這讓從未曾終結的東西方冷戰思維再次浮出水面，以意識形態和價值觀劇烈衝突形式表露出來。這不是一場文明衝突，而是民主與專制、自由與禁錮的決戰。在這樣的大背景下，中國當下以抵制西方為主調的"愛國"行為，透著股愣氣、邪氣、匪氣和傻氣，這種愛國激情分明是受中共政治意識形態驅使，拋棄普世價值，最終將走向害人害己的結局。如果中共不藉此機會融入世界民主潮流、主動尋求制度轉型，結果將是毀滅性的，而摧毀的力量將來自國內。

2008年4月22日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