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子的小印章(圖)

沈括的侄子對金石很有興趣,常常將所收藏的金石印章和沈括分享把玩。有一天,侄子又來到了沈括家裡,神秘兮兮的問著沈括有沒有見過膠泥作的印章,沈括被弄得不明就里,就隨口答說:"石刻的印章聽過,哪裡聽過膠泥的?"說完沈括摸摸鬍子,心想這小子一定是找到了什麼好東西,不如引蛇出洞。於是,沈括接著說:"賢侄,說起年紀和學識,我倒是痴長你許多,但金石這一項也不得不承認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你所說的膠泥印章我確未見過,可有實物?"

侄子小心翼翼的從懷中取出一個錦盒,打開一看,是一些陶製的方塊。沈括將其中一個仔細的端詳一陣,發現和印章有一些不同。第一,印章的字是陰刻或陽刻,但是卻不是凸刻。第二,從圖字上的墨跡看得出是黑色而不是紅色的。第三,印章多半一印多字,很少有一印一字者。第四,這些印章的大小一致,字體完全一樣,但是比較薄。





沈括接著就問侄子:"這些印章是哪裡來的?可不可以讓我知道。"

"那當然沒問題!"侄子說。

於是兩人聯袂到了大街上的一家印刷廠上,看見一個與侄子年紀相彷的少年,侄子很高興的叫著:"大牛!大牛!是我啦。我帶叔叔來看你爺爺的小印章。"大牛緩緩的從做坊中走出說道:"不是小印章啦,是‘活板'用的膠泥字。"

待兩位少年寒暄後,沈括禁不住的問:"大牛,這些膠泥字是作什麼用的?可不可以說明一下。"大牛說:"這是我爺爺去世前的發明,他說是用來節省印刷成本的,不過爺爺發明後不久就過世了,也沒有人懂得這些活字的用法。因為剩下很多,又沒有地方可以收藏,所以就送了一些給喜好印章的令侄了。你如果要,我也可以給你一些。"

沈括高興的收下一些活字,就邀著兩位少年到附近的茶館小坐。沈括的侄子很好奇的問道:"叔叔,大家都說你博學多聞,你知不知道這些活字的用途啊?"沈括沉寂了半晌,啜了一口茶,向著大牛說:"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爺爺的發明很值錢。"兩位少年很不解,他們都以為這只是用來把玩的小東西。於是央求沈括說的更清楚些。

沈括說:"以木板印書是起自唐代,自馮瀛王開始印五經,以後才慢慢普及起來。你爺爺的活版是以膠泥刻字,一個字,一個印,用火燒,使泥字陶化變硬。然後將這些泥字放入預先準備好的鐵板,鐵板上要預先放上松香、蠟和紙灰,再以一個鐵框將活字圈住,然後拿去加熱,等松香、蠟和紙灰稍稍融化,將字排入板,待松香、蠟和紙灰差不多凝結了,用木板壓齊泥字就可以開始印刷了。"

"但這又和我們現在的雕版印刷有什麼差別?"大牛問。





如果印刷書少就沒有什麼差別,但若是印幾百或幾千本書差別就大了,因為泥字也必須彫刻,而製作泥字的加工比木雕字繁複,因此,在印書的種類少時,活板印刷並不具有優勢。但若所印的書種類多的話,因為字模完整,可以省去大量重複雕字的情形,相同的字只要有字模便可以輕易的重複製作,而且還得所重複的字就不用請刻工再刻,只要將活字本熔掉重排便可,可以多次使用。舉個例子說好了,若是印《史記》要用2,675塊梨木板,要寫刻1,189,000字。若是用活板字,一頁單字重複的不過十幾二十次,漢字常用的大約有兩萬字,因此最多隻需要二十萬個泥字左右,工料費省下不少。"沈括盤算了一下。

"我也聽我爺爺說,只要準備兩個鐵板,一板在印刷時,另一板就用來排字。兩板交互使用即可,不用擺著滿坑滿谷的木板。沒有排版的字可以以韻為單位貼上紙條,並製成木格,將泥字置入方便查詢。"大牛接腔道。

"那何必要用泥字,木字也可以啊!最起碼製作起來容易多了!成本也比較低。"侄子說。

"用泥字當然比較好,因為剛才我們不是提到需要用松香、蠟和紙灰來固定活板上的泥字,這些油脂會滲透到木字,印刷完脫板會有問題,而且木頭的質地有疏密,較不易平整排列。"沈括說。

"如果真的那麼好,為什麼做坊的人不用呢?"侄子問。

"可能原因就在泥字的數量要很大,一套活板字將近二十萬個泥字,一般的做坊購置不起,而且印刷的效果又比雕版稍差,又容易出錯,所以採用者的意願較低。"沈括說。

叔侄們一來一往的對談,轉眼間天也快黑了,原來這個小印章的秘密終於解開了,叔侄告別了大牛回到夢溪園。

《夢溪筆談.技藝門》307條原文:

板印書籍,唐人尚未盛為之。自馮瀛王始印五經,已後典籍,皆為板本。慶歷中,有布衣畢升,又為活板。其法用膠泥刻字,薄如錢唇,每字為一印,火燒令堅。先設一鐵板,其上以松脂臘和紙灰之類冒之,欲印則以一鐵範置鐵板上,乃密佈字印,滿鐵範為一板,持就火煬之,藥稍鎔,則以一平板按其面,則字平如砥。若止印三、二本,未為簡易;若印數十百千本,則極為神速。常作二鐵板,一板印刷,一板已自布字,此印者才畢,則第二板已具。更互用之,瞬息可就。每一字皆有數印,如之、也等字,每字有二十餘印,以備一板內有重複者。不用則以紙(帖)〔貼〕之,每韻為一貼,木格貯之。有奇字素無備者,旋刻之,以草火燒,瞬息可成。不以木為之者,(文)〔木〕理有疏密,沾水則高下不平,兼與藥相粘,不可取,不若燔土,用訖再火令藥鎔,以手拂之,其印自落,殊不沾污。升死,其印為予群從所得,至今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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