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竿而起》：逼上樑山的黑色風暴

2008-04-09 04:30 作者:西風獨自涼 作為城市游擊戰專家和反種族主義的人權戰士，喬•斯洛沃是進入南非非洲人國民大會最高領導機構（非國大全國執委會）的第一位白人。1981年，他叮囑女兒肖恩•斯洛沃："如果你將來要講述有關我們歷史上種族隔離時期的故事，千萬別忘了帕特里克•查姆索，他是一個為自由而戰的英雄。"

喬•斯洛是非國大軍事組織"民族之矛"的領導者，能獲得他如此褒獎之人，當然非同凡響。

2006年，肖恩•斯洛沃在父親去世十週年之後完成了老人家的心願：由她編劇、菲利普•諾伊斯擔任導演的美國影片《揭竿而起》（英文片名：Catch a Fire），真實地再現了帕特里克•查姆索被逼上樑山，掀起反種族主義黑色風暴的歷史畫卷：

影片採用倒敘方式，描述帕特里克•查姆索自幼隨父親從莫三比克移民南非，在種族隔離、令人壓抑的環境中，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帕特里克•查姆索咬緊牙關，逆來順受，一步一個腳印地艱難走來，終於在1980年代初有了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汽車、房子、美麗的妻子和兩個可愛的女兒，個人事業也節節向上，榮升塞昆達煉油廠的領班--

為了這一切，他從踏上南非的土地就開始提醒自己：做人要低調，工作要拚命；為了幸福的家庭，他眼看黑人兄弟在眼皮底下被槍殺，都只能流下恐懼的淚水；風起雲湧的人權鬥爭，他視若無睹，業餘時間都用來訓練一支少年足球隊。

工友偶爾使用了一次白人的專用廁所，若非帕特里克•查姆索說好話，幾乎大難臨頭--工友滿腔怒火："他（保安）叫我無恥的賤貨！"

有人勸道："你老婆懷了孕，要是你被抓起來丟掉工作，她怎麼辦？想想吧！"

想想吧，僅僅因為母親收聽非國大的廣播電臺，帕特里克•查姆索便半是威脅半帶譏諷地說要買張車票送母親去莫三比克接受"民族之矛"的軍事訓練，以便回來解放南非！

自由的敵人有一個顯著的特徵：不斷地製造敵人，直到徹底把自己埋葬。

1981年6月，帕特里克•查姆索為一起爆炸案蒙受冤屈，飽受白人警察長達半年的折磨。更糟糕的是，妻子也被連累進來，受到嚴刑拷打。種族主義者的殘暴和無恥，激怒了帕特里克•查姆索，靠誠實勞動、本分為人進入中產階層的夢想原是海市蜃樓：只要種族隔離制度存在一天，自由平等和幸福生活便是痴人說夢。

為結束2500萬黑人遭受區區300多萬白人殘酷壓迫的悲慘、屈辱的境遇，帕特里克•查姆索義無返顧地拋家棄子，加入"民族之矛"--

Apartheid是南非荷蘭語的單詞，意為區分隔離。南非白人政權使用這一名詞作為種族歧視政策的正式名稱：以 1913年的"原住民土地法"為開端，到荷蘭裔為主的國民黨1948年上臺執政，種族隔離制度達到了高潮。當局頒布了一系列法令，竭力推行種族隔離制度。南非居民被正式劃分為白種人、黑種人、有色種人和亞裔人，不同種族的人分別居住在不同的地區，受到不同的教育，得到不同的發展。地位最低的黑種人被隔離居住在指定地點，不得和白人結婚、喝酒、同住一地、同處一室、同校就讀、同院就醫，不能使用同一公共設施和場所。

從出生到墳墓，你的膚色決定了一切的一切。

1960年3月21日，南非德蘭士瓦州沙佩維爾鎮的非洲人舉行大規模示威遊行，反對當局推行種族歧視的"通行證法"，遭到血腥鎮壓，70餘名非洲人被打死，200多人被打傷。舉世震驚的沙佩維爾慘案驚醒了奉行非暴力主義的非國大領導人，曼德拉於1961年11月創建非國大軍事組織"民族之矛"，提倡有限暴力，襲擊帶有明顯的種族隔離標記和具有重大經濟價值的目標，反對針對個人的恐怖主義活動。

南非非洲人的人權抗爭獲得了世界範圍內的廣泛同情與支持。聯合國大會1970年發表宣言，強烈譴責罪惡的種族隔離政策，認為它是危害人類良心和尊嚴的罪行，同納粹主義一樣違背了 《聯合國憲章》的原則。南非飽遭各種各樣的經濟制裁，在國際社會陷入空前的孤立境地，連中國都恥於為伍。

帕特里克•查姆索這樣謹小慎微、與世無爭、看到白人就低聲下氣的老實人都忍無可忍，斬木為兵，揭竿為旗----種族隔離制度之邪惡可見一斑。

南非半數以上的汽車用油都是塞昆達煉油廠出產，順理成章地成為"民族之矛"的首選攻擊目標。在莫三比克接受訓練之後，輕車熟路的帕特里克炸毀了塞昆達煉油廠，被判24年徒刑。這起轟動南非的特大爆炸案極大地鼓舞了非洲人以暴抗暴的決心，反種族主義的黑色風暴愈演愈烈。

在國內外巨大的壓力之下，1990年2月11日，南非當局被迫無條件釋放曼德拉，為最終實現民族和解、實行自由平等的民主制度敞開了大門。

《揭竿而起》攝製組經過數月的艱苦談判，獲准在塞昆達煉油廠實地拍攝。製片人羅賓就是編劇肖恩•斯洛沃的妹妹。除了她們大名鼎鼎的父親，母親魯思•福斯特也是反種族隔離制度活動家，死於種族隔離當局特工寄來的郵件炸彈。姐妹倆把這部影片獻給父輩，以及帕特里克•查姆索這樣為自由而戰的勇士。

帕特里克•查姆索在羅本島監獄服刑十年，於1991年重獲自由。獄中，在曼德拉的教導下，他明白了寬容、諒解強於復仇，白人和黑人應攜起手來，建設一個更加美好的南非。目前，他同妻子在南非東北部的小鎮上開辦了一家"兩姐妹孤兒院"，酷愛足球的他正在訓練一些天賦出眾的少年："我們將不斷努力。在2010年南非世界盃之前，這些男孩中至少有一個將進入國家隊。"

雖然難免有過火行為，但"民族之矛"為掀翻黑暗的種族隔離制度貢獻良多。甘地發端於南非的非暴力、不合作主義，最終能在印度開花結果，是因為英國殖民當局和實行種族隔離政策的南非當局不可同日而語：前者的文明程度顯然高於後者。用炸彈驚醒執迷不悟的種族主義者，迫使他們認識到人類不分膚色，自由平等都是天賦人權，未嘗不是無奈和有效的一種輔助策略。

2008是美國總統大選年，一則深藏記憶深處、由政府出資的公共廣告仍然令學者許剛震撼、警醒與感動：充滿了整個畫面的，是膚色與服裝各異但一概手無寸鐵的平民男女，被全副武裝的軍警驅趕、毆打、虐殺。畫外音是深沉的男低音："在世界上的這些地方，人們為了能投票，正經歷著這樣的苦難與鬥爭--而明天，你只要穿過馬路就能投票。記住：明天去投票！"

明天去投票：天若有情天亦老！但願揭竿而起、逼上樑山永遠成為記憶。民主選舉是保障自由平等最不壞的一種制度，也是人類政治智慧目前能夠達到的頂點。

為了自由，人類已經流了太多太多的血：那些不該凋零的花兒，之所以散發著歷久彌新的芬芳，是因為追求自由的生命放射出宇宙間最燦爛的光華。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