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州當年打麻雀 （圖）

一九五八年是個特殊的年頭。藉著反右運動的東風，大躍進、大煉鋼鐵、吃食堂、放衛星，一炮響過一炮，在澎湃激昂的歌聲裡，人們突然之間感覺到共產主義馬上就要從天上掉下來了。就在這一天等於二十年的日子裡，中央一聲令下，全民立即行動，自從1958年2月12日中共中央、國務院《關於除四害講衛生的指示》發布以後，全國上下消滅麻雀、老鼠、蒼蠅、蚊子的除四害運動很快達到了高潮。

在那個火熱的年代裡，運動一個接著一個，今天打這個，明天斗那個，人們的聰明才智此時也發揮到了極點。與天奮鬥，其樂無窮；與地奮鬥，其樂無窮；與人奮鬥，其樂無窮。一些專家學者紛紛登場大數麻雀的罪狀。《甘肅日報》上當時刊登了《幾種滅雀的方法》、《滅雀除害》等文章。這些文章裡除了介紹麻雀的生活習性、麻雀對人類的危害之外，還詳細推廣消滅麻雀的方法，這裡有火槍打、彈弓打、篩子扣、馬尾和馬鬃套、掏窩法、滾籠法、膠粘法、巢箱殲滅法、假窩誘殺法、井裡誘捕法、馬前子和附子合劑毒雀法、白礬藥殺法，還有拴小誘老、土炕蓋瓦捕、磚頭砸，這些報導詳細說明如何捕殺麻雀之外，還附圖加以說明。例如，對於"滾籠法"是這樣介紹的：在滾籠的翻蓋上放上麻雀愛吃的食物，掛在麻雀常去的地方，麻雀看到食物向上一落，就會翻到籠裡去。

在廣播、報紙的大肆鼓動宣傳下，如火如荼的打麻雀運動一浪高過一浪地向前推進，很快就在全國各個地方展開了大規模的清剿運動。當時的蘭州大街小巷到處張貼著消滅"四害"的宣傳標語，廣播、報紙此時也發揮了革命喉舌的強大作用不斷地大聲疾呼，小小的麻雀此時也和地、富、反、壞、右一樣，被用宣傳畫和報紙、廣播極度誇張了它們的醜態和惡性，赤裸裸地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而這些小巧玲瓏、活潑可愛的小麻雀在暴風雨來臨之際卻什麼也不知道，它們不清楚一張大網早已拉了開來。它們還沒有搞清楚自己到底犯了人類哪一樁天條的時候，已經陷入了消滅"四害"的汪洋大海之中。

4月19日一個風和日麗的早上，七點左右蘭州的天才剛剛睜開眼睛，全市性的滅麻雀大戰就打響了。當時蘭州城內鼓鑼喧闐、紅旗招展，人們站在房頂上、城牆頭、半山腰、庭院裡、曠野處，手裡舞動著床單、衣裳，敲打著臉盆、簸箕，尖叫著，狂吼著。加上到處立著的草人和穿著衣裳的假人，真的，假的，紅的，白的，人民戰爭的威力讓從夢中驚醒過來的麻雀個個心驚膽戰，它們紛紛倉皇逃竄，匆匆向高空和曠野飛去。然而，小小麻雀能逃到哪裡去呢？地面上到處布下了天羅地網。它們剛要到這棵樹上歇一下，突然，冒出一個假人來，晃動著長長的手臂；然後，再往前方曠野上飛去，然而，曠野裡到處是拿著木棍、竹竿的男男女女。驚魂未定的它們此時在天上掙扎盤旋著，沒辦法落到枝頭或地上喘一口氣。於是，沒飛上幾個來回，麻雀就像石子兒一般直往下落，有撞死在大樹上的，有掉入黃河的，有碰死在白塔山和中山橋上的，有口吐鮮血活活累死的，有張著大嘴氣喘吁吁而被人們活擒後摔死的。這時的人們個個摩拳擦掌，他們不僅要將飛起的鳥兒統統殺死，而且從樹上、屋檐掏出鳥窩，砸了鳥蛋，毀了鳥巢，大有對這小小性命不趕盡殺絕誓不罷休的架勢。當時，全市上下經過連續不斷、轟轟烈烈的群眾運動，報紙上、廣播裡很快報導了蘭州市這次消滅麻雀幾十萬隻的輝煌戰績，小小的雀兒因為車輪戰般的反覆打殺，那流星般的身影在蘭州城裡很快就銷聲匿跡了！當時除了蘭州市之外，甘肅省其它縣市也報來一個個的喜訊，"金塔縣八萬六千多群眾，經過近兩月的戰鬥，共消滅麻雀五十七萬九千五百多隻，泥雀洞二十二萬七千多個，已基本上達到無雀。""永登縣公安局民警隊的同志們積極除四害。因為城區幹部、市民已普遍投入除四害運動，麻雀不易捉到，他們就跑到離城五十六里的山溝裡去捉。現在已把那裡的麻雀、野鴿全部捉光。"由於乾淨、徹底的打麻雀運動，甘肅全省和全國一樣，當年就發生了大面積的蟲災，糧食被蟲吃了許多。

時光過得真快，倏忽之間已快五十年了，雖然，打麻雀前那樑上房下奔奔跳跳的身影已不多見，可是在蘭州的黃河岸邊和鄉村場地又可聽到麻雀唧唧喳喳的叫聲了。今年是全國打麻雀的五十週年，可我們大多數人早已把它忘得干乾淨淨了，而那些當年發起打麻雀的人都在保持著沉默。這種沉默好似在這個地球上從來沒有發生過那可怕的瘋狂。我們中國人歷來是不願意承認自己錯誤的，更不願意認真地總結一次次慘痛的歷史教訓而認真地加以反省。可是，我們可以欺騙我們自己，可我們不能欺騙我們的孩子，不能讓我們的孩子繼續生活在恐懼和謊言之中，因為孩子是我們的未來，也是我們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