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快活族與慢活族

請人吃飯，中國人愛說"您慢用"；吃完飯送客，會說"您慢走"。現在，這些話成了單純的客套："慢"成了難得的奢侈。

倫敦生活節奏緊張，人們可以如何慢下來？

生活節奏越來越快，吃飯、走路也都要加快速度。不久前，20多個國家的媒體紛紛報導了英國懷斯曼教授和英國文化委員會聯合搞的一項調查。調查結果顯示，過去10來年，人們步行的速度加快了10%。

走路速度排名第12的倫敦，人們已經忙碌到了好像永遠都在趕時間的地步。網際網路永遠不夠快、前面的車永遠太慢、商店裡的隊永遠太長、該做的事永遠也做不完......很難想像，榜首的新加坡和第四名的廣州，人們生活的速度有多快。

漢語裡，忙，這個字很有意思，左面是心，右面是亡。太忙了，心就死了。

心中的烏龜

最近幾年，英國逐漸刮起了"慢活"風。慢活運動勸導人們放慢生活節奏，從慢吃到慢療，從慢慢購物到慢慢休閑應有盡有。

快餐的氾濫，破壞了自己烹調的樂趣和家庭聚餐的親情。創建於義大利的"慢食運動"已經發展到100多個國家。家門口的伊靈（算是倫敦的近郊吧）都開設了一間"W5慢食咖啡廳"，出售有機咖啡、公平茶葉、手工甜點和"真正的三明治"。

24小時新聞帶來信息爆炸，讓人窒息、頭痛。《泰晤士報》專欄作家莫蘭（C Moran）今年3月提倡，繼慢食運動之後，現代社會還需要"慢新聞運動"，讓人們有機會充分欣賞創新、積極但卻"耗費時間"的好故事。

電子郵件使人永遠無法關機，一間名叫"SLOWlab"的公司開創了"慢郵"服務，減緩不必要、不重要郵件的交付速度。

打開電視，總能看到勸人逃避都市"rat race"（混亂、無序、倉促、競爭）的節目。BBC2播放的"逃到鄉下"針對的是"厭煩了城市、夢想著群山起伏、新鮮空氣"的觀眾，第四頻道推出的"逃到陽光普照的地方"承諾"幫助想逃離現代生活煩惱的英國人" ......

我登陸懷斯曼教授的網站（www.quirkology.com）參與關於生活節奏的小測驗。結果發現自己得了滿分70，是A類人。懷斯曼教授說，這種人生活在快車道，永遠忙碌，一心二用，缺乏耐心、無法放鬆。雖然效率更高，但人際關係和健康可能都會受影響。懷斯曼教授建議A類人放慢生活步伐，吃飯時細嚼慢咽、多和朋友聊天放鬆，"缺了你，世界一樣轉"。

英文中，心理醫生把追求慢活叫做"找到你心中的烏龜"（find your inner tortoise）。受慢活之風影響，我也加入很多英國人的行列捫心自問，我心中的烏龜哪去了？為什麼非要做倉促的兔子？慢活真的比快活更優越？

織毛衣救地球？

慢活族最反感的是快活族追求的"quick fix"（原意快速修復，隱喻及時行樂）。慢活一族炫耀自己步行去家門口的農貿市場購買鄰家農民種植的胡蘿蔔，而不是開車去超市購買從非洲坐飛機運來的荷蘭豆，既買到了應時產品，更減少了食物里程。

慢活族標榜最愛瀏覽獨立的小書店，喝著咖啡、和店主辯論一番，然後選本心儀的舊書回家享受，而不是登陸亞馬遜，滑鼠一點，一筐書第二天就送上了家門。既會了朋友，也沒有為大壟斷集團助紂。

快活族購物的張狂，讓慢活族不屑一顧。但是，亞馬遜（圖書網）的銷量仍然逐年攀升、特異購（超市）的利潤繼續連創新高。

慢慢旅遊反對英國家庭喜愛的"套餐旅遊"，主張以自行車、輪船、火車、步行代替飛機，既放慢速度，真正享受度假的樂趣，還能縮小碳足印。

我倒是很想騎自行車去度假，但是，每年假期有限，孩子又小，選擇餘地不大。

慢慢縫紉主張自己動手、更新衣櫃中過時的衣物，既緩解扔垃圾填充地球帶來的良心壓力，更可以滿足不再購買發展中國家女工、童工在血汗工廠縫製的時裝的良知。

血汗工廠的工作條件，不是要靠所在國家的立法和國際社會的監督來改善嗎？

烏龜標榜自己新潮、清高尚可接受；炫耀慢活更加道德、高尚，暗示兔子物慾膨脹、追求方便、及時滿足、縱情行樂，讓人很難下嚥。很多生活和家庭負擔沈重的兔子，心中的烏龜被文山會海、繁重家務埋沒了。對他們來說，慢活是奢侈、是夢想。

慢活者認為，慢活才能享受人生。但是，快活不也是為了節省時間、以便有機會享受嗎？

生活步調是個人選擇，難說孰優孰劣。我過去是徹頭徹尾的"快活"族，重新選擇的話，可能仍然願意做兔子。

別忘了，在漢語裡，"快活"的意思也是愉悅、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