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信 為何當反不反
韓信是個悲劇性人物。後人嘆息功臣末路,惋惜名將才華,更對他放棄三分天下的機會不解。其實,同時代就有兩人勸說他背棄劉邦,三分天下,而且為他透徹分析了天下形勢,都被韓信給拒絕了。那麼韓信為什麼當反不反呢?
話說韓信橫渡西河,俘虜趙王,生擒夏說,帶領軍隊奪取井陘,殺死成安君,攻佔了趙國,以聲威鎮服燕國,平定安撫齊國,向南摧毀楚國軍隊二十萬,向東殺死楚將龍且,西面向漢王捷報,可以說是功勞天下無二,當時的天下,除了項羽和劉邦之外,應當說韓信的聲勢最大,就連一向傲慢自大、極好面子的項王也對他的這位前帳前門衛產生了畏懼感,放下面子派盱眙人武涉到當時已是齊王的韓信處策反。武涉遊說韓信的大意是:當前劉、項爭奪天下的勝敗,舉足輕重的是您。您向右邊站,那麼漢王勝,您向左邊站,那麼項王勝。假若項王今天被消滅,下一個就該消滅您了。您和項王有舊交情,為什麼不反漢與楚聯和,三分天下自立為王呢?應當說武涉給韓信做的分析還是相當透徹的,而韓信卻說了一段非常意氣的話予以斷然回絕了,他說:我侍奉項王,官不過郎中,職位不過是個持戟的衛士,言不聽,計不用,所以我背楚歸漢。漢王授予我上將軍的印信,給我幾萬人馬,脫下他身上的衣服給我穿,把好食物讓給我吃,言聽計用,所以我才能夠到今天這個樣子。人家對我親近、信賴,我背叛他不吉祥,即使到死也不變心!可以看得出,此時韓信的立場和態度還是很堅決的。
第二位勸說韓信造反的是他的謀士蒯通。蒯通的分析更為詳盡,他說:當今劉、項二王的命運都懸掛在您的手裡。您協助漢王,漢王就勝利;協助楚王,楚王就勝利。果真能聽從我的計策,不如讓楚、漢雙方都不受損害,同時存在下去,你和他們三分天下,鼎足而立,形成那種局面,就沒有誰敢輕舉妄動。憑藉您的賢能聖德,擁有眾多的人馬裝備,佔據強大的齊國,迫使燕、趙屈從,出兵到劉、項兩軍的空虛地帶,牽制他們的後方,順應百姓的心願,向西去制止劉、項分爭,為軍民百姓請求保全生命,那麼,天下就會迅速地群起而響應,有誰敢不聽從!而後,割取大國的疆土,削弱強國的威勢,用以分封諸侯。諸侯恢復之後,天下就會感恩戴德,歸服聽命於齊。穩守齊國故有的疆土,據有膠河、泗水流域,用恩德感召諸侯,恭謹謙讓,那麼天下的君王就會相繼前來朝拜齊國。韓信仍然是老調重彈,他說:「漢王給我的待遇很優厚,他的車子給我坐,他的衣裳給我穿,他的食物給我吃。坐人家車子的人,要分擔人家的禍患,穿人家衣裳的人,心裏要想著人家的憂患,吃人家食物的人,要為人家的事業效死,我怎麼能夠圖謀私利而背信棄義呢!」蒯通又用陳余張耳刎頸之交反目成仇、文種、范蠡野獸盡獵狗烹的事勸說他,過了不久又再次苦口婆心地勸說他,並敦促他要當機立斷。這時韓信真的猶豫了,但最後還是打消了造反的念頭,司馬遷分析的原因有二,一是他「不忍倍漢」,二是他「自以為功多,漢終不奪我齊」。
武涉和蒯通說的中心意思都是要三分天下,只是方式不同,武涉提出三分天下的方式是反漢聯楚,蒯通的方式是保持中立、削漢弱楚、分封諸侯、霸於天下。對於武涉提出的聯楚的主張,韓信是斷然拒絕的,項羽剛愎自大,天底下很少能與他共事合作的人,跟他聯合豈不是笑話。但韓信拒絕的這麼乾脆,主要還是因為韓信侍奉項羽多年,對項羽從失望轉為怨恨,從他對武涉回辭看,他是在跟項羽慪氣:你項羽對我那個樣子,現在我成氣候了你找到我了,告訴你項羽,我要跟漢王幹一輩子,堅決和你鬥到底!關於韓信容易慪氣的性格後面會說到,正是由於他的這一性格,干擾了他的正常判斷,使他做出錯誤的舉動,成為導致他被殺的直接原因。另外,武涉提出的三分是暫時的,暫時三分的目的是為了滅劉。
蒯通提出的三分雖然操作性強,但仍需要背漢,這是韓信的猶豫所在,不僅僅是因為如司馬遷所分析的「不忍」,更主要是因為韓信:1、雖有國士之才,卻無帝王之資;2、只想獨霸一方,無意稱霸天下。
韓信無帝王之資,首先表現在性格上缺少霸氣。翻開<史記> 我們可以看到,秦末的三位起義領袖都有用言語表露出來的霸氣,陳勝有「燕雀安知鴻鵠之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項羽有「彼可取而代也」,劉邦有「大丈夫當如是」,而且他們都有冒險精神,並付諸行動,陳勝揭竿而起、項羽斬會稽守通、劉邦邙碭山起事。而韓信只有「吾必有以重報母」之言和出屠中少年胯下之舉,充其量是一個忍辱負重的儒生形象。韓信在秦末起義中,先是杖劍從項梁,無所知名。項梁敗,又屬項羽,羽不用。信亡楚歸漢,仍是平平,又準備跳槽,所幸蕭何極力保舉,在沒有任何業績的情況下被破格提升為大將軍,藉助這一平臺,他終於發跡了。由此觀之,韓信適合做職業經理人,卻不是老闆的料,他是根足夠長的槓桿,給他個支點他可以撬地球,但無論如何,他自己是找不到這個支點的。
其次,韓信缺少成就霸業的政治資本。韓信在反秦鬥爭中的無所作為,使他既沒有自己的嫡系部隊,也沒有立足於諸侯的政治聲望。韓信拜將,一軍皆驚,楚將龍且很藐視韓信的為人:「吾平生知韓信為人,易與耳」。韓信在劉邦心目中的政治地位也不高,井陘口之戰後,韓信請立張耳為趙王,漢王許之,並無不悅,及至韓信定齊,請立自己為齊王,漢王卻大怒,而且破口大罵。因此,即使韓信聽從蒯通的主張,在當時非項既劉的政治環境中,只擅將兵不擅將將的韓信能否僅憑自己的軍事才能號令諸侯,讓劉項稱臣,確實是個未知數。另外,劉邦曾經兩次獨闖韓信大營,輕而易舉地襲奪了韓信的兵權,可見韓信對本部軍隊指揮權的掌控遠遠沒有達到針扎不透、水潑不進的程度。
關於他既已獨霸一方,是否稱霸天下,韓信對於自己的為人是應該有一個清醒認識的。韓信是有抱負的,像姜尚一樣輔佐一代明君成就霸業,然後得一塊封地而王之,應該是當時像韓信這樣的智能之士的最高追求。秦朝儘管實現了大一統,建立了郡縣制,但秦的暴政使這種短暫的大一統並沒有給人民帶來好處,分封制觀念仍然根深蒂固。所以,在推翻秦的統治後,不可一世的項羽並沒有實行家天下,而是很自然地恢復了分封制。武涉在遊說韓信時,說劉邦的意圖是「不吞併整個天下,不肯罷休,他貪心不足到這步田地,太過份了」,對劉邦破壞分封制的行為進行了抨擊,他想向韓信表明,分封制一旦遭到破壞,除了劉邦之外,誰也得不到好處。蒯通的計策也是在堅持分封制的基礎上稱霸天下。無論稱霸與否,只要是分封制,獨霸一方才是根本,那麼韓信所顧慮的就是能否穩坐諸侯王了。
其實,韓信選擇了另外一條策略,那就是陽奉陰違,擁兵自重,逼劉就範,這樣,他無須背漢亦可與漢共天下,這樣,他就不用冒巨大的政治和道義風險,成功地成為了當時獨霸一方、最有實力的諸侯王,這種策略是他的聰明所在,也符合他的性格和自身條件。但正當韓信自鳴得意的時候,他卻沒有想到,漢王不是項王,更不是周武王,漢王不喜歡分封制,他不需要與異姓諸侯共天下了。當韓信還在分封制的舊塌上做著他獨霸一方的大夢時,劉邦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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