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沒有家鄉的人,父親是南方人,母親是北方人,自己在北京和廣州兩個城市長大。南方人認為我是北方人,北方人卻一口咬定我是個南方 人,因此每當別人問到家鄉和籍貫的時候,總要花費許多口舌來解釋。後來在香港居住了很長時間,雖然也被人叫做大陸人,但我仍然隱隱的把這個城市當成了自己 的故鄉。
香港北角有一位蔡伯,原來是中國某著名大學的數學教授,八十年代移居香港之後,靠收集酒樓垃圾為生,每月收入只有六千港元。從商成功的子女勸蔡伯回大陸生活,但蔡伯堅決不肯,他告訴我,只有在香港,才有那種完全自由的感覺。我自詡是一個自由主義者,有自由的地方,就是我的故鄉。
七十年代末在中國讀大學的時候,一幫同學在聽了一個美國外教講外邊世界後非常感嘆,認為中國人最大的不幸是被封在黑房子裡,我補充說,更大的不幸,是在這個黑房子的小窗邊。
我讀中學的同學中許多人有所謂的港澳關係,因此經常可以看到一些從香港偷帶進來的雜誌報紙,所以有這樣的感嘆。後來在香港居住,真正享受自由的暇意,那和聽說的感覺截然不同,我把她當成故鄉。
然而今年七一之前,香港警方在抵港的飛機上,要求不煉法輪功的人舉手,然後強力管制不舉手的乘客,這個消息讓我感到無比的沈重,而竟有難以呼吸的感受。我估計這又是中國大陸警方出的主意,因為法輪功學員不說謊話,不會有人假稱普通乘客而混入港境。在中國大陸對法輪功的鎮壓當中,有關當局早就熟悉了這種「利用真誠」的勾當,沒想到竟然被引入了香港。利用人類善良和真誠本性來行鎮壓的政府,只不過是一個充滿惡意的低能者。
我曾經回北京,兒時居住的胡同離鼓樓不遠,早被拆毀,變成了一座相當古怪的龐然大物,而空氣中充滿了緊張的沙塵腥味,已不是我記憶中的家鄉。在廣州,舊居附近的老榕樹不見了蹤影,街邊的白蘭花仍然開放,但卻不再在夜晚發出沁入心扉的芬芳,只有齜牙咧嘴的混凝土們高聳入雲。
九七年之後離開了香港,很多次午夜夢迴,常常質疑自己當初的決定。然而今天暗暗慶幸,天知道,這是一個充滿了悲哀的慶幸。
我知道,所有的中國人都一樣,早已經沒有了心靈的故鄉。馬列的武斷和共產黨的暴力已經摧毀了所有中國的文明傳統,在這個意義上,我們都是心靈的流浪者,在文化的曠野中到處漂泊。
這一次,我的故鄉再次淪陷。沒有自由的香港,我不能把她當作故鄉。
- 關鍵字搜索:
- 臧山
看完那這篇文章覺得
排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