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金融時報》︰中國為何無法駕馭經濟？

2007-05-26 20:42 作者:馬利德Richard McGregor 中國央行上週五晚間宣布了一項「三箭齊發」的組合調控措施。在任何普通經濟體中，這樣的調控可能都會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考慮到本週在華盛頓舉行的中美高層會議，中國央行收緊了信貸，並放鬆對人民幣匯率的管制，這些政策指令觸及了美國對中國經濟所關切的所有問題。中國的出口驅動型經濟看起來似乎不可阻擋。

中國政府上週日宣布，其新組建的國家投資機構已利用30億美元的外匯儲備，投資於美國私人股本集團黑石(Blackstone)，此舉進一步為中美關係注入了穩定劑。

「中國外匯儲備將繼續迅速累積」

但是，中國經濟增長的速度和動力如此之猛，其金融體系內資金的規模如此之大，以至於金融市場－－乃至中國在華盛頓的目標聽眾－－很快就擺脫了央行貨幣政策舉措的影響。北京大學(Peking University)經濟學教授宋國青表示︰「這一決策不會實現人民幣自由浮動，因為央行將繼續按照自己的意願來調整人民幣匯率，而外匯儲備也將繼續迅速累積。」

過去3年多以來，中國政府一直明確表示其經濟發展有失均衡︰經濟增長過於依賴出口和投資，而能源密集型、污染嚴重的重工業產出，在經濟中所佔份額高得危險。

但是，中國政府過去推出大量政策以恢復經濟平衡，卻收效甚微，一是因為政府不敢採取大膽措施，二是因為經濟體系缺乏反應。中國的出口增速依然超過進口。投資相對於消費仍佔上風。重工業仍在持續擴張，致使中國政府未能實現提高能源效率的目標。

本世紀中國經濟的歷史性重新定位，使這些趨勢加速和放大。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加之政府決定取消多數出口商必須獲得出口許可的要求，使普通公民和地方政府都擁有空前的創業空間，而他們敏捷地抓住了這一開放機遇。

當前增長模式沒有「制動開關」

但由於資金成本低至可以忽略的水平，中央管控力度不斷削弱，以及國內各地之間競爭日益激烈，中國政府決策者發現，當前的增長模式沒有「制動開關」。

人們常常使用「超級油輪轉向」這句陳舊的比喻，來說明中國政府的政策任務。更貼切的比喻也許是，中國經濟好比一支由大大小小船舶組成的艦隊，這些船各自全速前行，罔顧整個艦隊的航向以及北京指揮官的命令。

舉例來說，中國金融體系和人民幣的市場化步伐已落在工業後面。北京決定維持人民幣匯率穩定，意味著如果不想讓人民幣升值，中國央行必須吸收因貿易順差膨脹而流入中國的美元，這使得央行不得不加班加點，回籠銀行體系中多餘的資金。

「中國央行的政策平衡行動相當微妙，」巴克萊資本(Barclays Capital)駐香港的黃海洲表示。「它試圖同時滿足流動性管理、匯率改革和金融市場穩定的需要，以維護銀行體系的穩定，同時，越來越注意（防範）股市不斷上漲所帶來的潛在風險。」

短期而言，管理流動性過剩的問題只會變得更加嚴峻。根據威廉亚洲官网 的估計，今年中國的經常賬戶盈餘將高達4000億美元，約佔國內生產總值(GDP)的12%。對於像中國這樣的大國而言，這種情況前所未有。如此規模的盈餘，通常只會出現在正從危機中復甦的小國，或是主要石油出口國。

難以解決流動性過剩

渣打銀行(Standard Chartered Bank)駐上海的王志浩(Stephen Green)表示，目前的流動性過剩是過去20多年實施一系列政策的結果，「的確沒有什麼簡單的方法可以扭轉這種趨勢」。

「在這方面，中國已成為自身成功的犧牲品，」他表示。「理順這種增長模式所涉及的大量決策和既得利益，將是一項艱鉅任務。北京必須逐步改變這種模式，並設法學會應對流動性，不僅是在今年，在2008年和2009年也是如此，因為我們將看到貿易順差越來越大。」

中國新成立的國家投資機構的任務，是為中國1.202萬億美元外匯儲備中的部分資金，謀求更高的收益。對它而言，黑石交易是一個開端和一個突破。中國的外匯儲備高居全球首位。但鑒於中國外匯儲備的增長速度（每月增加約200億美元），對於中國來說，此筆30億美元的交易只不過是一個零頭。

考慮到中國所面臨種種挑戰的難度，無怪乎中國政府上週五宣布實施的舉措收效甚微。過去12個月來，中國實施了一系列小幅加息和上調銀行準備金率的措施，上週五的舉措是威廉亚洲官网 的一次。這些政策瞄準的直接目標是股市，股市5月21日上漲1%。過去18個月以來，儘管中國高層官員多次發表講話，試圖使股市降溫，但中國股市已上漲了逾兩倍。

擴大匯率浮動區間並無實效

中國央行宣布，將銀行間即期外匯市場人民幣兌美元交易價日浮動幅度由0.3%擴大至0.5%。這一決策同樣也沒有打動中國最重要的海外目標聽眾－－美國。自中國放開人民幣盯住美元的匯率制度以來，近兩年由於央行干預，人民幣兌美元匯率單日波動幅度從未接近最初規定的0.3%上限，這表明擴大浮動區間不會收到什麼效果。

此舉確實有其優點︰它與北京有關逐步、謹慎放開人民幣匯率，並增強其靈活性的承諾一致。高盛(Goldman Sachs)駐香港的中國經濟學家梁紅表示，擴大人民幣匯率浮動區間，是「中國匯率改革過程中一個具有象徵意義、但值得讚許的進展」。

與此同時，中國的政治日程和負責經濟政策的中國總理溫家寶的謹慎，使中國近期內不太可能從根本上偏離漸進的改革軌道。在執政的中國共產黨五年一次的代表大會在今年晚些時候召開之前，高層決策者迴避風險和抵抗外國公開壓力的傾向比平常更加明顯。預計在此次大會上，中國領導層可能會出現大範圍變動。美國承認，目前的時機可能不適合推行華盛頓希望的那些改革，而美國本身也比以往更早進入「政治季節」，準備明年的總統大選。

美方急需中方回應

「我們面臨的巨大風險是，我們各自的政治議程沒有同步，」美國財政部駐華專員洛文傑(David Loevinger)在最近一次講話中表示。「我們面臨的問題是︰出於我們自身的政治理由，目前美國確實需要中國方面的回應，但中方未能做到這點。」

與此同時，中國非同尋常的經濟能量，加之其廉價的資金和勞動力供應充足，使中國成為一個越來越可怕的競爭對手。

中國一直樂於採用保護主義手段來保持這一趨勢。中國於3月份結束了國內企業進口的近200種工業設備的免稅待遇，例如熔化及採礦設備和包裝材料，但這一決定幾乎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中國財政部表示，恢復30%的關稅，旨在為國內裝備製造企業自主創新、與外國企業競爭創造一個公平環境。

鋼鐵、鋁和化工製品等中國迅速擴張的重工業，其產品出口額也在不斷增長。麥格理研究(Macquarie Research)的數據顯示，中國4月份鋼鐵成品的海外銷量較上年同期增長159%。這種飆升部分是因為製造商趕在政府對鋼鐵出口徵稅的決定實施之前出口產品。中國5月21日已宣布對鋼鐵出口徵稅，此前有大量信號表明中國將實施這一政策。鋼鐵出口可能加劇貿易緊張關係。

但如果貿易順差是癥結所在，不管是人民幣升值，抑或運用任意行政手段對出口加以控制（例如對鋼鐵行業採取的措施），都無法解決所有問題。過去兩年來中國勞動生產率的提高，就足以抵消自2005年中人民幣兌美元升值逾7%所造成的成本增長，以及由此導致的出口競爭力下降。即使人民幣迅速升值，雙邊貿易順差仍將居高不下。

嚴格管控人民幣匯率的決策，在更深的層面上扭曲了經濟，特別是在利率問題上束縛了政府的手腳。中國維持較低的利率有兩個主要原因︰減少刺激資金流入的因素，維持中美之間的利差，以確保其投資於美國國債的外匯儲備的回報率。

此類政策－－較低的利率水平，加上廉價的勞動力和土地－－使企業在中國的投資大多獲利豐厚，但工人很少得到實惠。「由於存款利率有上限，實際上中國家庭在為這種低資金成本提供補貼，」中國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經濟學家表示。「利潤出現大幅增長，但他們卻得不到自己的那一份。」

政策激勵與目標相反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研究表明，就在政府努力放緩資本支出和縮小貧富差距的同時，政策激勵措施卻指向相反的方向。

中國政府經常表示，目前最為緊迫的經濟任務，是為每年新增的1500萬勞動力大軍創造足夠的就業機會。將重點放在資本密集型產業，與此項任務背道而馳。 IMF發現，1982年至2006年期間，儘管中國的年均就業增長率在10%以上，而巴西為3%至4%，但以佔勞動力總數的百分比衡量，中國創造的就業機會少於巴西。

目前中國驚人的經濟增長率掩蓋著這樣一個事實︰中國及其國民正從巨額投資和他們所使用的原材料上獲得糟糕回報。中國政府的官員們非常清楚這一問題。在他們給自己設定的時限內，能否在這方面有所作為，很大程度上還是未知數。(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