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親：相愛容易相處難

2006-08-29 20:44

即便只是短暫半年到兩年的相聚一處，兩代人之間的矛盾誤會依然層出不窮。都以為可以稍稍隱忍不事聲張，也想當然的覺得那份久別重逢的喜悅可以繞樑三日居久不散。父母子女都或自責或反省，究竟是這一處空間難容兩代四人，還是人性使然，離則想念，聚則挑剔。抑或，最最根源的還是生活中不能逼視的細節……

人物：Mary，女，31歲。父母親來加拿大探親8個月。

沒想到，我一句話，我媽哭得厲害，連聲說：「我又沒有亂花錢，你這話說得，真傷人。」我其實並不是針對她，但著實也和她有一定的關係。我說：「這幾個月怎麼花了那麼多錢？」

爸媽來加拿大探親，主要是因為我生了老二，休息了一段時間之後，工作積壓了一大堆，很是忙碌。就叫爸爸媽媽過來，一來他們出來看看旅遊一圈，二來也能給我幫個手。他們來了之後，因為家裡的事情主要是他們在操持，我就把家用都給媽媽來支配。我的原則是只多不少，因為平日裡也不需要過問買了什麼之類的細節，我們白天不在家，他們手頭上多一些錢也安心。基本上，我每月給他們用於購買基本生活用品以及他們的外出零用的錢是足夠的。800塊，你說夠不夠？剛開始的一兩個月，到月末我給下個月的家用時，媽都說還有剩餘，我說剩餘的你就拿著下個月繼續用，我還是依舊給800。可是這一連著三個月，還沒有到我給家用的時間，她就已經說用完了。我開始的時候也沒有想，有的時候偶爾一個月超支一些也是很正常的。但一連好幾個月，我覺得不能這樣。他們來了之後，我知道開支會多，但沒有想到這麼多。我們平常每月的日常家用，也就是不到500塊，而上個月已經1000塊。我想直接說出來也不好，就是這麼問了一下，媽媽就委屈的不得了。

而事實上，經瞭解，她的確是沒有理財的概念，在國內也花錢大手大腳慣了。剛來的時候來不瞭解這裡，出門也不知道東西南北。後來，漸漸熟悉了，各大商場也摸熟了，時常沒事就去逛，看到什麼打折的東西就買，以為省錢買了便宜貨，實際上買了一大堆沒用的東西回來，堆在車庫裡壁櫥裡一大堆。

我說：「媽，我們多不退少不補，我每月就給你900塊，不能再超支，你要計畫著花。」她點頭了，可是，我發現根本沒有用處。減少的只是飯桌上的菜色，尤其是月中之後。我們漸漸發現家裡的飲食越來越簡單，蔬菜水果少，肉類多，各種零食也減少。而，倉庫櫃櫥裡堆放的各種東西根本沒有減少。加上最近我們單位有人事調整，我面臨著被裁員的可能。雖然事情沒有最終出結果，但這種等待的過程很是煎熬人心。因為，失去工作之後，馬上面臨的是經濟的壓力，房子貸款，車子貸款，還有，這個與日俱增的日常家用。我實在是很惱火，有些不滿地說：「媽，我們掙錢很辛苦，你能不能省著花，你這樣子，我們壓力很大的。」「我什麼都沒有亂買啊！都是給你們給孩子買的，沒有給我們老倆口買一件東西，這你都不情願了。你說，我們來這裡這麼久，你給我們買過什麼東西了？我們來這裡花你們什麼錢了？我們還哪裡都沒有去旅遊過呢！」

是啊，旅遊旅遊，去哪裡？溫哥華還是美國？我真的感到有些筋疲力盡。先生是不能說什麼的，這女婿再一介入，事情只能更複雜。他只能安慰我說：「沒關係，你即便暫時在家休息一段時間，還有我呢！我們的經濟會緊張一些，但還能過得去。反正，爸爸媽媽也快到期回國了。」是啊，我也有打算不給他們續簽了。但，正如他們說得那樣，他們哪裡都還沒有去轉過。來的時候是好時候，但那個時候家裡正是一團糟，打算是來年再去。可這樣的情況是我們始料未及的。

「我和你爸打算去美國玩玩，你們說呢？」我們互相看看，我沒有說話，我真的說不出來了，家裡的賬目已經一連好幾個月都沒有結余。還是先生開口了：「探親的估計很難簽證。」「不難，我們認識的一個也是探親的，都簽過去了。」「當然不是百分之百拒簽，但的確成功率很低，很可能白花錢。」「原來是捨不得花錢，老頭子，我們自己出錢。」一頓飯在很不愉快的氣氛中吃完了。

回到房間，我就哭了。我自問不是對父母苛刻吝嗇的人，可是，為什麼還是弄得這樣的印象和結果？我希望他們花錢能夠稍稍節省一些，即便都買了吃的喝的，把全家人都餵成胖子，我也是高興願意的。可為什麼買那些沒用的東西奢侈的玩意，我們實在是用不著啊！出去旅遊，探親辦理美國的簽證是成功率比較低的，又不是除了美國沒有別的地方去，非要去花這個有極大可能要白花的錢？弄得還是我們捨不得出錢。我好委屈，哭了幾乎一整夜。先生說，就出錢讓他們去簽吧！老人家想去美國玩就試試，如果簽過去了，就去，簽不過去，也就不是我們的原因了。我們理解老人，但老人為什麼不設身處地地想想我們現在身處異鄉生活供房養車養孩子的重重壓力？我們並不是要讓他們仍然吃糠咽菜過苦日子，也不需要刻意節衣縮食，僅僅只是不要浪費不要奢侈不要花無謂的錢。

第二天，我紅腫著眼睛。我一哭就是這樣的，人一看都知道。

「你們說怎麼去辦美國簽證，我們去辦，我們出錢。能成，我們就去玩玩，回來就回國。不成，我們馬上回國，給我們訂好機票。」媽顯然還在生氣。「我們準備材料。我們出錢，不用你們的。」

簽證沒有辦下來。我們說那就去別的地方玩吧！溫哥華也不錯。

「我們哪也不去了，我們回國了，省得在這裡給你們加重負擔，出力不討好。」我們怎麼挽留都不行，他們還是提前回國了，哪裡也沒有去。我很傷心，可是心裏又稍稍鬆了一口氣。他們回國之後，我要好好處理那些堆在車庫和櫃櫥裡的各種用品衣服，都是嶄新的沒有使用過，想著打折賣了，多少還能收回一點成本，3個月之內的，就退回商場去。還要好好看看怎麼開源節流，因為，我失業了。

人物：張大媽，女，63歲。來加拿大探親4個月。

我實在是不好意思說，但我還是說了。這樣的事情，旁的人怎麼說的出口，多得自己多個心眼自覺得好，還讓我這個老媽子紅著臉說。但，我沒有想到的是，他們並不覺得怎麼樣，反而說讓我多見見，見多了就自然不奇怪了。說什麼事？還不是年輕人那些，唉！就是那些親親熱熱的樣子。

來到加拿大之後，我和老伴和女兒女婿住在他們買的Condo裡。是兩房一廳，我們住小間。剛到的時候，這個新鮮啊！在國內生活條件不是很好，看他們住這麼大這麼漂亮的房子，心頭這個樂。我們除了在家裡看看中文電視臺，就是到周圍轉轉。當然，也負責起給孩子們做一日三餐。女兒說都饞我做的飯菜好長時間了。她最喜歡吃我做的家鄉菜。看他們在加拿大也不是很容易，開始的時候是沒有經濟實力時常下館子，而現在，有一些錢了，這邊華人的餐館，好的也不多，他們可是饞呢！

一天下午，我們在家裡忙活做飯。女兒先下班回來了，她先去洗澡，剛洗好出來，女婿回來了。倆人這就親親抱抱的，也不避我們的。我們想著這親親抱抱能有多久，稍稍忍忍就過去了，我們繼續忙我們的，說實話，準備一頓晚餐也是很費時間精力的。他們只在家吃晚飯，所以晚餐成了我們的正餐，往往都是四菜一湯或者更多。手忙腳亂地忙著，他們還在卿卿我我，不知道在低聲說什麼，女兒就笑。老頭子脾氣大，忍不住了，大聲說：「行了沒有，行了沒有，我和你媽忙得頭髮都要著火了！」他們這才極不情願地分開，女兒過來幫我們，女婿回房間了。不一會，回到飯桌上，沒有安靜一會兒，就你餵我一口，我餵你一口的開始了，真的很是旁若無人的感覺。甚至，還嘴對嘴的。哎呀，真的是讓我這老太婆沒有辦法，只得藉口說吃好了去客廳看電視，老頭子也是把筷子一摔。他們做做鬼臉，倒是悶下頭各自吃好。不知道這些小年輕人是怎麼想的，關起門來，隨便你們怎麼，好歹也要照顧一下老人家的感覺吧！

以為，這只是偶然的行為，誰知道以後是變本加厲。

「女兒，你們能不能不要在我和你爸面前這樣那樣了。」我不得不和女兒談談。「什麼這樣那樣？」她倒逗起我來。「就是，哎呀！就是太親熱。」「媽，這有什麼啊！看到你女兒女婿感情好，你還不開心啊！」「開心，但摟摟抱抱地看的人不舒服不自在。」「慢慢習慣吧！我們平常就是這樣的，要不，我們才覺得難受呢！」誰知道好不容易開口和她談了，就是這樣的結果。

我們開始有意迴避他們在家的時間，我們把晚餐提前吃了出去散步，給他們下班之後自己的空間。但是我們不能一晚上在外面溜躂啊！往往一回家，一開門，就聽見兩個人打情罵俏的聲音，有的時候，晚上兩個人在房間裡，唉，我們真的是沒有一點辦法。我們觀念太保守，自己女兒嘛！又不是外人，可是怎麼都無法再忍受，日子過得極其不自在。只好在簽證還沒到期的時候就提前回國了。

人物：趙叔，男，65歲，來加拿大探親1年。

我在國內時飯店的大廚，你說我做的飯菜連國家領導人連外賓都讚不絕口，我來伺候不了兒子媳婦了？我不是說讓他們也像來飯店吃飯的客人一樣，飯後都給我豎個大拇指，說幾句讚美的話。最起碼要有一個好臉色，對我辛辛苦苦精心做的飯菜有個尊重吧！而奇怪的是，反而是兒子挑揀的很，媳婦倒還對付。不知道是他們來加拿大時間長了口味變了，還是心思變了。

兒子媳婦來加拿大也有5年了，倆人還是很上進的，買了好車買了大房子。我尤其是喜歡那大廚房。自己家裡自然是沒有這麼好的條件了。我和老伴也都退休了，平時手痒的很，來到這裡，看到那麼寬敞明亮的大廚房，我高興極了。第二天就忙不迭地蒸蒸炒炒起來。沒想到，第一天就被打擊了積極性。先是兒媳說我做菜的油煙太大，會把房子燻黑的。這個我理解，那我就做用烤箱用蒸鍋的，不用油煙。我心想，等我的好菜做出來，他們哪裡管得上什麼房子黑了白了的事情，呵呵，肯定讓我隨便做吧！

他們上班之後，我就開始忙活，從採購到洗到切到上鍋，我一下子作了6個菜。他們下班回來，我才剛剛卸下圍裙。「來來，嚐嚐爸爸的手藝！保準你們吃了上頓想下頓。」媳婦看了看，笑了笑，沒有說話。兒子說：「你弄這麼多油膩的東西怎麼吃啊！老婆，給我下點餃子吃。」我有些傷感，但想他們上班挺累的，還是喜歡清淡的。那一大桌子菜，足足讓我和老伴吃了一週。

我觀察了他們的飲食，還是太簡單，也沒有什麼營養，但口味好像有些西化了。我總結了一下，結合他們的習慣，又準備一些清淡的菜色和甜點，像什麼南瓜餅，羅宋湯，絕對都是精工細作。我其實最最渴望的就是看到孩子狼吞虎嚥的吃相，想起兒子小的時候，身體瘦弱，家裡也沒有什麼錢買好吃的，就是我這一雙手，為了讓孩子吃好吃香，變著花樣想盡方法。笑言，是孩子的饞嘴造就了我的好廚藝啊！

然而，我一連看到的都是一副毫無胃口的表情。媳婦還對付著吃一些，兒子總是一副不熱衷的樣子。「爸，別折騰了，你這些真的不合我的胃口。你做飯也做得挺累的，別忙乎了，有時間出去轉轉。」兒子說。「你小時候很喜歡吃爸作的飯的。」「你也說，那是小時候。」我知道，人會變，可這兒子怎麼就不體恤我這個老頭子的心，就是敷衍我一頓兩頓也好啊！咋就這麼實誠地說我的飯菜不合口味。

他的說話讓我心灰意懶。每天看著那偌大的廚房冷冷清清，但沒有熱情也沒有勇氣再走進去切切炒炒。生活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寄託，在加拿大的日子也開始漸漸變得無聊寡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