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法律是很痛苦的！越是懂法越痛苦！

當我考上警校的時候，我的班主任老師是一位女律師（兼職），當她告訴我們這一點的時候，恐龍一般的老師剎那間變得端莊清秀了很多。後來老師在給我們上課的時候，總是說到：法律有什麼用！你們學什麼法律！法律有什麼用！你們知道嗎，學法律是很痛苦的！越是懂法越痛苦！老師說著說著，有時會流下眼淚。當時教室裡鴉雀無聲，而我的心裏也非常的震撼。

警校畢業以後，我高中的語文老師，應該說他是一位很不錯的老師，也是屬於嫉惡如仇的，在談到我以後的選擇的時候，他建議我考律師，說是我的各方面的素質都比較適合這個行業。我說，我沒那個本事，據說考律師很難很難的。另外做律師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反正我有一份穩定的工作，也就不奢望自己做什麼律師了。

儘管自己不想做律師，當我在監獄工作的時候，看到來會見犯人的律師，我還是很羨慕的。我也看過一些庭審，當時自己也稀裡糊塗學過一點法律，所以也看得津津有味。看到律師在庭審的時候說出一些我意想不到的觀點，總是令我讚嘆不已。至於電視電影裡面的律師，後來也見過很多，但是誰也無法取代我心目中的劉德華----那個年輕的帥氣的充滿正義感的律師。

後來，我的好友小王不聲不響地考取了律師資格，令我大跌眼鏡。原來考律師有這麼容易啊。當有時，跟小王在他的書房裡面，他拿出他的一些破案子吹噓的時候，我總是跟他叫勁，滿嘴的歪理，氣得小王說，不跟你這個法盲講！我哈哈一笑。當時也不會想到去考一個律師氣氣小王。

當我面臨人生的一道難關的時候，我被迫選擇了考律師作為突破口。我雖然沒有把握一定可以考上，但是我想，小王可以考到，我就一定會有考到的一天，我不會比別人差太多吧？

考上律師以後，沾沾自喜了一段時間，跟小王鬥嘴皮子的時候也是理直氣壯了，看他還敢說我法盲！做了將近一年的律師，我終於比較瞭解了這個職業。

我可以說，劉德華那樣的律師，起碼在中國大陸是不可能有的，就算一個剛剛出道的律師想跟他一樣，那麼只有兩個後果，一個是同化，一個是出局。

做了律師以後再來看關於律師的影視作品，覺得荒唐可笑。港臺和國外的影視我沒有發言權，大陸的影視我還是可以看出裡面的胡編。中國大陸的律師，根本不像影視裡面那麼瀟灑，那麼充滿了自信，那麼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

我眼裡的律師，也許他活得很瀟灑，如果他瀟灑的話，他很難有正義感和責任心。如果他有正義感和責任心的話，他很難活得不累。

他每一天要面對社會的陰暗面，跟法盲一樣的司法者打交道，跟可憐無助的當事人接觸，他要為自己的案源絞盡腦汁，他既要對得起當事人的律師費，又要對得起自己的良知，還要對得起那些貪婪的司法者。他要不斷地學習法律，以免被後生超越，他要靈活地處理各類人際關係，為自己贏得生存的空間。他要提防來自對方當事人的報復，提防來自司法者的報復，來自自己的當事人的投訴。他週旋於各色人等之間，已經是焦頭爛額，哪有時間瀟灑？

工作的壓力倒還是其次，當眼睜睜看著這個社會在無序的軌道上運轉，自己耳熟能詳的法律條文被某些掌權者玩弄於股掌，形同虛設，而自己又是無能為力的時候，我相信任何一個律師都無法釋懷。即使他是一個追逐名利的律師，他內心的也不會是平靜的。只能說他慢慢地麻木了。哀莫大於心死，我想，作為一個律師，首先就要死心。一個把法律當作聖旨的律師，要麼就是剛剛入行，要麼就是準備為法律殉道的聖人。

律師的收入，在外人看來值得羨慕。但是，那只是一部分律師的收入。大多數律師的收入只是比一般的公務員要好一點點。而律師是享受不到公務員那麼多的福利的。他的房子，必須靠自己一個銅板一個銅板去賺來，他的律師袍都是自己花錢買的－－法官檢察官公安都是不要錢的制服，還是一年四季都有。他坐的車子是自己買的，汽油大概只有別人找他報銷，他很難找到別人給他報銷汽油。他吃的飯，每一粒米都是他的汗水，他只要一天不工作，就一天沒收入。他沒有退休金，只要停下來不做事的話，他就會坐吃山空。所以要說律師在收入上有什麼令人羨慕的，除非是針對農民工－－而剛剛入行的律師連民工都不如的。

我終於明白了我的老師當年在課堂上為什麼多次流淚。我當然不會對著我的聽眾流淚，但是當外人得知我是律師，而表示很羨慕的時候，我只有苦笑。

我想，苦笑，大概就是中國律師最常有的表情吧。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