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社會,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算不得什麼。但一個人在自己家中死去兩年卻無人知曉,再現於人世,已經是一具白骨。他叫謝洪均,一人獨居在廣州市荔灣區蓬萊路顏家巷19號的兩層小樓內,性格孤僻,「老人晚年養了一隻貓,平時總是關著門在家裡聽粵曲打發時間,沒有其他嗜好和娛樂」,「雖然不和別人來往,但不會和別人爭執」。老人70歲,如果減去生命中變成白骨的時間,他應該是68歲。
我們忽略了他,就像忽略一滴水在大自然的蒸發一樣。茫茫人海中,他也許只是一滴水,但他是與我們一樣的「水」,他生活在我們的周圍,我們任由他死亡,任由他腐爛,任由他變成一堆白骨。從那一刻起,他只是一個自然的軀體,再也不是一個社會意義上的人,他的消亡,不過是自然的過程,而不是一個社會意義上人的消亡。
這樣沉默的消亡,這個社會對於一個人消亡了兩年的沉默,是不是一種恥辱?我不再為一個老人而心痛,因為他已經死去兩年了,我為這兩年中我們在做什麼而感到痛心。
在我們把他變成一座生活孤島的同時,我們也把文明演變成了現代的蠻荒。我們用一樣並共同的冷漠包圍著他,使他無聲無息,也使我們自己無聲無息,儘管在這個世界,每一座城市都霓虹閃爍,每一座城市都車馬喧囂。
──如果我們這個社會有著人的孤島的存在,我們就必須明白自己在用什麼製造著可怕的藩籬和鴻溝。
在複述這個老人如何變成一具白骨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兩年前死去的另一個人。我們也應當記住她的名字,她叫李思怡,僅在這個世界上生存過三年。當她吸毒的母親李桂芳因盜竊被拘留之後,她被鎖在家裡17天,直至飢渴而死。事後,人們得知,她的母親在被逮捕後,曾經一再向警察哀告,讓她去安頓一下她的女兒,人們也發現:門上有她的手抓過的痕跡,她的指甲有不同程度損傷,所有的櫃子都有被翻找過的痕跡。
一個3歲的幼女,一個68歲的老人,一具腐敗的屍體,一具白骨,一個在無聲無息中死亡,一個死了也無聲無息,一個是因無可呼告而死亡,一個是以死亡作最後的沉默。
兩個人的死亡,相去不到6個月,他們都死於人群與城市中的孤島,他們都死於我們這個社會鐵一樣的沉默。在這隔絕與沉默中,看不到一絲縫隙:首先是家庭照顧缺失了,然後是社區的聯繫斷了,再到最後政府的救濟總是不能到達。他們是最早孤獨的,也是最先被遺忘的,他們經歷了孤獨,再經受遺忘。
在家庭、社區、政府這三種手段都應該到達,並且一定能到達的語境中,這三者不約而同地不作為,我不能不說這是故意的遺忘。這種遺忘有自覺不自覺的歧視、排斥、失職,到最後都表現為雷電都劈不開的冷漠。一扇薄薄的門,讓所有的眼睛都閉上了,於是天地間再也容不下兩個生命,可偏偏容得下我們所有的羞愧。
就在我們發現這個老人的死亡時,「中國老齡事業發展『十一五』規劃(2006─2010年)」正在制定,「十一五」期間是中國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關鍵時期,中國60歲及以上老年人口將從2005年的1.47億增加到2010年的1.74億,我們這個社會在豐衣足食飛速發展的同時,也終究不能不面對一堆白骨:中國真正的苦難要向下看去,中國真正的小康也要向下看去。
一句古老的話語響到如今: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以此,作孤島的呼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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