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少奮鬥10年 背叛愛情又怎樣"?

那一瞬間,我開始相信孟美的話:即使你決心做一個心靈至上的愛情信徒,也要看能不能有人成全你。

愛的廢墟

口述:小景 整理:若玫

坐在我對面的小景一直看著窗外,也許在思忖怎樣對我敘述自己的故事。我偷偷打量著這個時尚的漂亮女孩,她染著紅髮,小卷,著得體的套裝,和陽光裡行色匆匆的都市麗人沒什麼兩樣。發現我的目光,她回過頭看著我,鄢然一笑。

我出生在一個衣食無憂的生活環境裡,媽媽是醫生,爸爸是電力工程師。他們都是那種很要強的人,而且骨子裡清高,這大概是他們那一代知識份子最顯著的特點。所以他們對我的家教就極其嚴格,從我的思想、行為到潛在的品質培養,總是以他們的意志加以培養和考驗。我知道自己生活在一個非常溫暖的家庭裡。但是他們自身所固有的那種高度規則感,使我也不由自主接受了一種嚴格的自我約束。

其實那時我特別羨慕那些城中村的同學,他們的父母大都忙於生計,很少有時間去窺探孩子在想什麼,我常常想,那該是多麼自由的天空。

在大人們的眼裡,我是一個非常聽話的女孩,學習好,又是班幹部,好多人喜歡我。果不是高一的分科考試,我想也許我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那一年考試前我已經決心讀文科,我物理不好,拚命學也不及格,乾脆就扔了。等到考試時,才發現連基本的公式都想不起來了。我當時的確急了,雖然將來再也不學物理,但是這次的考試成績也將是劃分文科重點班的依據。我生平第一次想到了做弊,於是我寫了一張條子,傳給那個抄襲過我很多次文科考試答案的同桌。結果答案在傳回來時被監考老師發現了,他並沒有揭穿我,只是瞥了我一眼。但是他眼神裡包含的東西太複雜了,有鄙視、不解、失望……此後無數個夜裡,我都被這個眼神折磨得難以入睡,我不敢想像如果這件事情被父母或者更多的人知道了,會是怎樣的情形?我無法原諒自己,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從此做到更加完美,讓旁人無懈可擊。

高考時,我和班上學習最好的一個女孩坐在一起。她偷偷找到我說:「如果有可能,我們倆可以互補,那樣就能確保上名牌」。我明白她的意思,我數學不好,而她拿過「奧數」獎牌,她英語一般,我卻是英語科代表,如果相互作弊,幾乎沒人能超過我們。但是我想也沒想就一口拒絕了。

結果,我的數學考得一團糟,高考勉強過線,被一所不入流的大學錄取。拿通知書時,那個女孩有些幸災樂禍:「如果我們合作,你能賺足了便宜,因為今年數學極難,而英語很簡單。」我默不作聲,我以為自己會更加贏得尊重,哪知班主任知道後「哼」了一聲,「你可真傻呀!人生哪裡有比這個更重要的檻?一次考試決定了一個人的命運,你玩得哪門子高尚?」

旁邊一個老師也在幫腔,「好多人千方百計找這樣的機會都找不到,怎麼就讓它白白溜走?」 而他正是上次發現我做弊的老師。

我怎麼也沒有想到結局會是這樣,那個夏天是我過得最鬱悶的一個暑假。我翻來覆去地思考中間的玄妙,思考人性的轉變和把握,想到頭昏腦脹,依然理不出一個頭緒來。是我錯了,還是大人錯了,還是我們都錯了?我一遍一遍問自己,我甚至懷疑如果我把事情告訴父母,他們會不會也像老師一樣,無情嘲笑我?我不敢問,我怕得到一樣的結果,父母從小在我身上所灌輸的價值觀在那一個暑假被顛覆了。那個漫長的暑期,讓我第一次迷失了做人的準則。

小景停了下來,她做了一個詢問能否吸菸的動作,我微笑點頭,她很嫻熟的點起一根煙,在裊裊煙霧裡,她開始有了笑容。

我把大學當作了生活的一個跳板,遠離了父母,也遠離了束縛,「自由」成了我得到的最好結果,我開始按照自己的內心意願接納生活的一切。像很多同學一樣,我也開始在課餘時間,廣交朋友,拓展自己的視野。

接觸最早的就是老鄉,他們一副過來人的語氣,總是語重心長地告知很多「道理」。有一個特別漂亮的大四師姐,她叫孟美,只在第一次老鄉聚會露了露臉,以後就再也沒有了蹤影,我對她的印象很深。

大一的女孩總是對高年級的師姐懷著特別的景仰,每天從身邊經過女孩身上的香水味道,就能猜到大概讀哪個年級的。那時的我特別渴望褪掉身上的青澀,就鼓起勇氣去找孟美,她當時正在備戰考研,聽完我的介紹,她拍著我的肩膀說:「小師妹,我喜歡你的性格。」

以後我常常去那裡找她,也因此認識了她的男朋友,一個外表平凡沉默的北京男生,在當地一家有名的外企工作。

在一次演講比賽中,我認識了一個叫馮濤的廣西男孩,他敏捷不俗的談吐深深吸引了我。半個月的演講結束後,他偷偷塞給了我一封情書。不知道為什麼,我跑去徵求孟美的意見,她詳細詢問了馮濤的情況,很果斷地說:「如果你真聽我的,這個男孩不適合你。」

我驚訝地問為什麼,她並不認識馮濤呀。

她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你要明白自己在幹什麼。我記得你說過,畢業後想留在北京,馮濤對你有沒有幫助呢?」

我若有所思,但是內心有個更強的聲音對我說這些都和愛情無關,也不應該扯上任何聯繫。一個星期後,我對孟美說我接受馮濤了,她沉吟了一會兒說,「我祝福你,也許很久以後你才能明白我的話。」

我其實想問問,她的愛情是不是像她所說的那樣,對未來有幫助,但是我終究沒有問出口。

我和馮濤熱戀了,現在想想,那是我最快樂的一段時光。正是和他的愛情,讓我暫時擺脫了從中學延續來的對品質和人性的無休止拷問,我們像很多校園情侶一樣,猶如兩隻快樂的小魚,機警地躲避著老師的視線,爭分奪秒地享受著愛情的甜蜜。

孟美如願以償地考上了另一所大學的研究生,我跑去祝賀她。她正躺在床上,旁邊的小型電爐上燉著一鍋香噴噴的雞湯。我開玩笑說:「你正在大補呀?」她說:「幸好你來了,我們宿舍的其他人都忙著天南海北找工作去了,我有些不大方便,你在這裡陪我幾天吧。」我問她怎麼了,她支吾著說做了個小手術。我媽媽是婦產醫生,我一下猜到發生了什麼。

我心疼地看著她,反問她:「你男朋友不是北京人嗎?他不是已經工作了嗎?幹嘛還要你一個人躲在這裡承受這些?」

她背對著我,很平靜地說:「我們分手了,他喜歡上了別的女孩。」

我義憤填膺:「你就這樣算了嗎?這麼輕易放過他?我陪你找他去。」

孟美轉過頭來說:「那又能怎樣?大家都是成年人,戀愛的最初我們倆講好一旦愛情不在絕不拖泥帶水,而且我也因禍得福。你知道嗎?他的父親就是我報考的那所大學的副校長,我原本就是為了這層原因接觸他的,這樣大家都扯平了。」

我目瞪口呆地聽著。不知道為什麼,孟美一直在笑,我卻希望她哭,哪怕哭一聲。她帶給我的,是一種前所未有讓我害怕的觀念。我想抗拒,想逃避,可是周圍類似的情景每天都在發生。

充滿戲劇性的是,高我一級畢業的馮濤拒絕了北京一家企業的聘請,在我的眼淚汪汪中回了廣西,應聘進了當地一家小有名氣的廣告公司。孟美冷眼旁觀,說:「你看,這就是你所謂超越了誘惑的愛情。」我辯解他是為了生病的母親才妥協的。為了他,我願意放棄考研留京的念頭千里追隨的。其實我很心虛,因為馮濤從沒有給過我任何承諾。

後來我無意中得知,那家廣告公司老總的女兒是馮濤的中學同學,她一直喜歡他。他不是不明白的,進去之後,可以省卻多少初入職場的辛勞與曲折。

我一直不肯相信,直到後來馮濤再也不接我的電話,直到一個女孩接電話說她是馮濤的女朋友,有事她可以轉達。我清晰地聽見馮濤在旁邊說話的聲音,是他自己,用別的女孩來擋我的駕。我沒有深究那個女孩是不是真是老闆的女兒,我只是想我們3年的愛情,換不來他親自對我說明真相。他不敢對我說他愛上別的女孩了,背後的潛台詞卻已經昭然若揭:為了少奮鬥10年,他選擇了一條捷徑。那一瞬間,我開始相信孟美的話:即使你決心做一個心靈至上的愛情信徒,也要看能不能有人成全你。

不知道什麼時候,小景開始將自己陷在沙發裡,好像那款寬大的沙發是一個懷抱。我本來有很多的例行問題要問,卻突然問不出口來,也許即使我問了,她也說不出答案。

在我全力備戰考研時,我的同學們多數開始東奔西突地找工作,溫情脈脈的校園突然變成了暗藏殺機的角力場,我也在千方百計做著兩手準備。元旦前夕,我去財經大學參加一個同學聚會,很偶然地認識了一個事業頗有成的老鄉。他和我談得很投機,但是因為有事,坐了半個小時就匆匆走了。聚會結束後,我剛要攔出租車,卻發現他坐在自己的車裡等我。那晚他送我回來,路上坦言很喜歡我,我當然明白他的話外之音,直言問他,如果我答應,他能幫我做什麼?

他很意外:「我知道現在的女孩都很不簡單,但是沒有想到會這樣直接,如此坦率。」

我冷笑一聲,「難道你以為我會和你談風花雪月,天長地久嗎?」

幾個月後,我考研失敗,我陪那個實權老鄉去度假村玩了3天,而他利用關係和權力,讓我如願進了一家美資企業。由此我們定下協議,這件事情之後,大家各不相欠,從此即為陌生人。回來的當晚,我一個人躺在宿舍的床上,月光如水,我突然想起那年孟美,是不是也如我,一個人靜靜地流了半夜的淚?我又安慰自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看孟美的現在,活得多麼率性自我。她碩士畢業後,嫁了一個事業有成的廣州商人,孟美稱得上是有貌又有才,為那個中年商人掙足了面子。

我的身邊也有這樣一個候選人,是孟美介紹的,溫州人,開著兩家電器廠子,銷售公司開到了北京,年長我10歲,離異無孩。孟美開著白色寶馬過來看我,說:「你還猶豫什麼呀,難道你還在等馮濤的回心轉意嗎?」

沒有人知道我猶豫是為了什麼,愛情於我來說,早已經蒙上了利益的陰影。我並不介意那個溫州男人個子比我矮半頭,也不介意他只有小學文化程度。我猶豫的是我們公司的外資經理剛剛對我表示了好感,而我還吃不准他的真實意圖,畢竟和溫州男人相比,他的各方麵條件更好些。暗地裡我還本能的奢望,也許我於那個外資經理而言,沒有什麼利益關係,他對我的感情應該是真的吧?那麼我會不會有一天能夠愛上他?從前我以為自己逐漸練就了銅盔鐵甲,沒有人能輕易傷害我,是一件很幸運的事。但現在我能把那些為我所用的男人們很容易地把玩在手中,可誰又知道心中「再也無愛」的感受有多麼痛苦?

有一天我接到一個大學同學的電話,她畢業後嫁去了新加坡,每天辛勞做闊太,除了呆在麻將桌上就是去美容院。她說:「小景你知道嗎?我有時不開車,一個人走在人群中,周圍那些辛苦,忙家事的普通女人們一個一個都是鬥志昂揚的模樣,只有我,不知道該走向哪裡。看著她們,我又羨慕又妒嫉,因為我不知道自己的目標在哪。」接她電話時,我正躑躅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我那時,也不知道自己該走向哪裡。

前幾天孟美給我打電話,她還是那句話「一切很快會過去的」。也許我的猶豫真會很快在豐厚物質堆砌的繁華中一掃而光,不是有太多的堅貞情侶在匱乏拮据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面目可憎嗎?而我的父母,也認為我選擇一個富翁比選擇一個窮小子會更有眼光,哪怕他是外國人,即使他有一個未知的過去和未來。

小景一口氣講完了她的故事。我半天沒有說話,也許她來,並不是聽我的建議,聰明如她,早已經想過很多。

我告訴她,也許我們身邊很多人是越來越功利,但我仍然傾聽到她內心不同的聲音,她的困惑與痛苦正說明她還有對純真的憧憬。有一天當真愛來臨時,她一定會堅信,愛才是無堅不摧的快樂之源,我祝願她找到一個真實的自我。小景說:「也許吧,也許我真的該給自己多一點機會。」


阿拉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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