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絕對不能再作那政府任命的校長:為了北京大學校長是簡任職,是半官僚性質,便生出那許多官僚的關係,哪裡用呈,哪裡用咨,天天有一大堆無聊的照例的公牘。要是稍微破點例,就要呈請教育部,候他批准。什麼大學文、理科叫做本科的問題,文、理合辦的問題,選科制的問題,甚至小到法科暫省學長的問題,附設中學的問題,都要經那拘文牽義的部員來斟酌。甚而部裡還常常派了什麼一知半解的部員來視察,他報告了,還要發幾個訓令來訓飭幾句。我是個痛惡官僚的人,能甘心仰這些官僚的鼻息麼?我將進北京大學的時候,沒有想到這一層,所以兩年有半,天天受這個苦痛。現在苦痛受足了,好容易脫離了,難道還肯投入進去麼?
(二)我絕對不能再做不自由的大學校長:思想自由,是世界大學的通例。得意志帝政時代,是世界著名開明專制的國度,他的大學何等自由。那美、法等國,更不必說了。北京大學,向來受舊思想的拘束,是很不自由的。我進去了,想稍稍開點風氣,請了幾個比較的有點新思想的人,提倡點新的學理,發布點新的印刷品,用世界的新思想來比較,用我的理想來批評,還算是半新的。在新的一方面偶有點兒沾沾自喜的,我還覺得好笑。哪知道舊的一方面,看了這點半新的,就算 "洪水猛獸"一樣了。又不能用正當的辯論法來干涉了,國務院來干涉了,甚而什麼參議院也來干涉了,世界哪有這種不自由的大學麼?還要我去充這種大學的校長麼?
(三)我絕對不能再到北京的學校任校長:北京是個臭蟲窠(這是民國元年袁項城所送的徽號,所以他那時候雖不肯到南京去,卻有移政府到南苑去的計畫)。無論何等高尚的人物,無論何等高尚的事業,一到北京,便都染了點臭蟲的氣味。我已經染了兩年有半了,好容易逃到故鄉的西湖、鑒湖,把那個臭氣味淘洗乾淨了。難道還要我再作逐臭之夫,再去嚐嚐這氣味麼?
我想有人見了我這一段的話,一定要把「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話來勸勉我。但是我現在實在沒有到佛說這句話的時候的程度,所以只好謹謝不敏了。
附:愛蔡孑民者啟
右宣言聞尚是蔡君初出京時所草,到上海後,本擬即行宣布,後因北京挽留之電,有友人勸其婉復,免致以個人去留問題與學生所爭政治問題,永結不解之緣,故有以條件的允任維持之電,後來又有臥病不行之電,均未將真意說出。聞其意,無論如何,決不回校也。鄙人抄得此宣言書,覺與北京各報所載啟事,及津浦車站告友之言,均相符合,必是祭君本意。個人意志自由,本不可以多數壓制之,且為社會上留此一個乾淨人,使不與政治問題發生關係,亦是好事。故特為宣布,以備挽留蔡君者之參考焉。愛蔡孑民者啟。
(1919年6月15日)
據蔡元培手稿
選自《蔡元培全集》第3卷,中華書局198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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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那這篇文章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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