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重慶探親見聞：經濟持續快速增長背後

　　回家的腳步充滿期盼和無奈

　　 「年」來了，重慶市勞動和社會保障局向社會公布了一批存在嚴重拖欠農民工工資違法行為的企業名單。這些企業拖欠金額大，拖欠人數多，沒有按有關法規按時兌付農民工工資。沙坪壩區，上百名民工因工錢被拖欠，無錢回家過年。

　　隨著一年一度的春節日漸逼近，重慶的車站、碼頭、機場湧擠著回家過年的人群。有人拖家帶口，有人扛箱擰包，有人衣衫襤褸，有人滿面春風。中國人固守著回家過年的傳統，回家與親人大團圓的渴望，讓遠離家鄉的人們歸心似箭，腳步匆匆。車站、碼頭、機場成了人群巨大的集散地。

　　大年二十九，沙坪壩火車站和南坪汽車站附近聚集了不少扒手。他們尋找目標，伺機下手。雖說他們的作案手段近於搶奪，可受害者面對成夥的罪犯只能選擇退避。據附近的商販講，這些扒手三、五成夥天天在這裡活動，異常猖獗。而在菜園壩火車站，有警察和武警戰士巡邏和維持秩序，車站內外仍聚集著眾多的「票販子」。這些人神通廣大，一般情況下，無論甚麼車票，只要捨得出錢，立馬就可以拿到所需要的票。在這少則近百，多則幾百「票販子」形成的黑市當中，不時發生「票販子」以賣車票為藉口對乘客進行敲詐勒索。重慶的其它車站、碼頭、機場也活動著「票販子」。《華西都市報》2004年12月22日A6還就「票販子」橫行朝天門長途汽車站，以《不買「黃牛票」，強索「保護費」》作了報導。

　　平安的都市推崇重罰和嚴打

　　各政府部門節前重處重罰，大力清理市場。重慶市教委下發通知，嚴令「假期補課將受重罰」，然而還是有11所中小學因「頂風作案」而「領」到了處罰，其中4 所市級重點高中還被予以重點資格予以重新審查的處罰，相關教育行政部門連帶受罰。元月份，司機張某駕駛貨車，被交警罰款200元，因不服交警判罰而受到強制繳納罰款和滯納金及強制執行費共計1410元。前幾日，又有張某用一輛「高爾」兩廂私家車在朝天門汽車站外攬客，被運政稽查人員攔下，頂格處罰10萬元。重慶市無線電管理委員會、市公安局出管辦還24小時監聽的士車的對講通話並錄音，對在對講機中說粗話、髒話的「的哥」、「的姐」，查封或沒收設備，並處以1000元罰款；對語言不文明的駕駛員，出管辦對其進行3個月治安學習，對嚴重的，取消其治安登記資格。

　　與此同時，重慶市公安部門從去年11月起展開為期三個月的「打擊聚眾滋事違法犯罪專項行動」；沒幾天，為期80天的春運「反扒」專項行動在主城區開展；緊接著，重慶警方又在全市開展了代號為「雷霆四號」的集中統一清查行動，鐵拳打造平安都市。「雷霆四號」行動，全市各級公安機關共出動公安民警、武警、黨政幹部及協勤、保安人員等36000餘人，設立武裝檢查卡點209個，重點對全市2500多個重點地區和部位、治安複雜場所和暫住租賃戶集中地進行了重點清查，破獲各類刑事案件240件,查處置安案件319件,查獲犯罪集團5個,抓獲違法犯罪人員746人,繳獲贓款贓物價值88余萬元。沙區警方在三峽廣場步行街召開公處大會，對35名涉嫌故意殺人、搶劫、容留、介紹賣淫的犯罪嫌疑人進行公開處理，並依法對35名犯罪嫌疑人分別予以逮捕或拘留。

　　渝北區元月23日在花園新村市政廣場召開公處公判大會，51名犯罪嫌疑人及犯罪份子被公處公判，其中1名故意殺人犯被押赴刑場執行槍決。據悉，這是今年重慶市舉行的首次大型公處公判大會，也是渝北區去年冬季「打擊涉槍犯罪和收繳非法槍支」、「集中打擊聚眾滋事違法犯罪」等專項行動的重要成果。

　　迎春的都市顯現繁榮和冷漠

　　 為營造喜慶祥和的節日氣氛，重慶市各區縣都在主幹道和鬧市區打造了迎春燈飾，霓虹燈、紅燈籠、滿天星等把街道打扮得流光溢彩。為此九龍坡區投資 300多萬元。江北區政府斥資近百萬。重慶各區縣為了顯示經濟繁榮，近年來陸續建造了一些景觀。江北區觀音橋步行街投資達7億元，總面積達8萬平方米，堪稱西南最大的商業步行街。九龍坡區用10億元修筑了「巴國城」。綦江縣擬投資3000萬元包裝「男根聖地」，將其建成全國知名的生殖文化旅遊勝地。

　　節日的街頭，文娛表演和商家花樣翻新的促銷活動，使鬧市區喧囂一片。聽說，在解放碑CBD中心廣場，某服裝企業僅搭建展臺就花了50多萬元。各大商場、百貨店競相折扣，低價兜售。重慶百貨，冬裝3折起特賣，部分原價在100-580元之間百貨類商品，以88元價格出售；北京華聯，200元現金變 260元現金券；茂業百貨，滿200元送100元購物券。電信更甚，包月卡200元送1000元話費，98元送300元話費。沙坪壩步行街夜市書攤，正價 30、40元的新書只賣5、10元。大渡口九宮廟攤區，各類名牌襯衣10元一件，DVD、VCD光碟每張3到10元。2元店、1元店隨處可見。

　　在各區張燈結綵、人流如潮的商業區，散落著不少乞討的流浪者和乞丐，他們中許多是殘疾人，有的是中小學生，為了生存，為了上學的學費，在這冷漠的大都市，在風雨嚴寒冬日裡，掙紮在生與死的邊緣。大年三十，陳家灣重慶商業銀行門前，一初二學生因父死亡無錢安葬，帶著骨灰盒乞討。在菜園壩火車站陰暗寒冷的過街隧道裡，一位左肢和右腿殘缺的少年正坐在冰冷的石階上聚精會神地看書，書中的情節不時引發他發出會心的微笑，讓他暫時擺脫塵世中悲苦，也是使他暫時遠離炎涼世態的慰籍。這位可憐的少年來自永川，是初一的學生，他是來重慶乞討學費的。

　　據瞭解，義務教育階段輟學的情況在重慶市一些地區相當常見。重慶市副市長黃奇帆在前不久召開的重慶市教育工作會上說，在「普九」教育過程中有一大筆欠賬，光在2000年就有包括欠教職工的欠款200多萬。到農村去，總會碰見幾個適齡小孩沒有讀書。一些學校80名甚至上百名學生擠在一間教室，兩名學生擠在一張床上。全市目前「普九」教育欠賬、學生輟學、危房改造等問題相當嚴重。

　　然而，教育界的黑洞也同樣嚴重。重慶一中新建公寓，每位教師一套，按800元/平方米購買，市場價格為2800-3200元/平方米，老師們買到就可賺幾十萬。重慶市區的絕大多數中小學校，老師的住房問題仍然困難。許多教師家庭一家三口，或一家五口居住在不足50平方米的簡陋樓房裡。儘管許多學校實行義務教育，舉辦各類輔導班，甚至採取亂收費，變相收費，出賣土地，拆牆開店等不擇手段增加學校收入，光靠這些發展教育的政策，如果沒有像重慶一中那樣有政府財政支援，要達到公務員隊伍的平均水平，還是有很大的差距，仍需要政府指導學校不惜犧牲學生權益千方百計開闢財路。

　　都市的夜晚突出飲食和歌舞

　　 除各百貨商家推出各種優惠大酬賓活動外，餐飲老闆也不甘落後。春節期間，重慶的餐飲業生意火爆，市商委命名了南濱美食街（南岸區）、嘉州美食街（江北區）、直港美食街（楊家坪）、科園美食街（高新區）。不少餐廳、酒樓外高級轎車成串。大、中、小餐館還各出絕招，爭取團體消費。重慶的一家菜館的年夜飯標出18.8萬元的「天價」。石柱土家族自治縣檢察院針對元旦、春節期間，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尤其是各級領導幹部收受好處、濫發錢財、公款吃喝，像教小兒般，給無記性和自覺性的縣級各部門及鄉鎮一把手送去一份特殊新年禮物－－《廉政警句》。「當官有私難公道，從政無為不服人」、「做人寧可一生不仕，為官不可一天無德」……等等，以便遏制年關腐敗的滋生，讓各級領導過上一個「廉政年」和「放心年」。巫山縣紀委又制定了一系列禁令和規章制度，禁止賭博，不准超標準配備小車，不准變相濫發錢物、收受紅包，不准在公共場所酗酒及酒後進入歌舞廳等娛樂場所，不准公款吃喝請客、公車私用。黔江區的區級老幹部們更是聯合向區委書記劉學普，區委副書記、人大常委會主任石小川建言狠剎黨員幹部隊伍中的以權謀私、賭博、公款吃喝和利用婚喪嫁娶收受錢物風氣。

　　重慶市民除了逛街看熱鬧外，一些市民群眾還喜歡跳舞，舞廳因此到處都有。1至3元的門票讓許多舞廳生意興隆。舞廳裡燈光灰暗，歌聲纏綿，情侶座、幽會角讓一些家庭破碎；這裡也是小姐出沒之地，「小耍」10元，「吹蕭」20元，「打炮」30元。在低廉的價格下，為性病的傳播流行提供了條件。據統計，重慶市愛滋病毒感染者從九九年開始呈現上升趨勢，傳播蔓延範圍逐漸擴大，疫情已經從高危人群向一般人群傳播，其中青壯年和女性成為主要感染人群。近年來由於農村衛生醫療條件差、人員流動頻繁、缺乏防治愛滋病的基本知識，愛滋病已從城鎮蔓延到偏遠農村，重慶市已有三十三個區縣發現愛滋病毒感染者。重慶市去年愛滋病毒感染者報告人數為二百八十二人，是去年同期的一點七倍。一九九三年以來，該市愛滋病毒感染者以每年百分之四十的速度遞增。

　　經濟的政府主導投資和貧富

　　重慶市去年把發展園區經濟作為做大經濟總量、調整優化結構的發展平臺。在撤銷59個佔地多、基礎差、進展慢的區縣開發區基礎上，把開發建設北部新區和30 個特色工業園區作為加速重慶經濟發展的兩大板塊，全面推行經營性用地「招拍挂」出讓制度，土地出讓金收入大幅增加。2004年，工業投資增長 52.4%，生產總值完成2665.39億元，比上年增長12.12%。按常住人口計算，人均生產總值達到9550元，跨上1150美元新台階。地方財政收入93年增長28.3%，達到198億元；2004年又在此基礎上實現302.39億元，同口徑增長40.5%。

　　 重慶經濟再創歷史新高背後，是沒有根本解決的結構性、體制性矛盾。社會就業形勢嚴峻，城鄉低收入家庭生活困難。征地農民補償、拆遷居民補償、企業改制職工安置等方面矛盾異常突出。

　　在重慶，眾多的國有大中企業實際早已破產，企業職工也希望宣布破產。破產後，企業職工至少能多拿到幾十元的「菜藍子」補貼和基本醫療保障。而在這些企業裡，職工幾年沒有領到「菜藍子」補貼和報銷醫療費；企業內退職工每月生活費遠遠低於重慶「低保」生活費，也是2、3年沒有發放。

　　也就是這些國有大中企業，為重慶的發展發揮了巨大作用。政府依靠這些企業不僅在承受職工憤懣情緒，蠶食職工權益，安撫欺騙及配合公安鎮壓維權職工，促進社會穩定方面，而且在建設重慶，發展經濟，增強政府實力方面也作出了貢獻。政府讓這些企業普遍採取「承包」、外聯（民營企業挂靠），或者出租工廠名稱等方式維持生計。在一些著名建築公司有挂靠或掛牌的數十家，往往是縣建築隊，鎮建築隊，或包工頭。先由建築公司去攬生意，爭取工程項目，然後轉包給它們。企業職工儘管看見公司在重慶市區到處都在建工程，造高樓，自己卻飢寒交迫；公司領導光是那些挂靠單位每年給的紅包每年收入就是幾十萬。難怪職工會說，一個小工頭就有幾套住房。據報載，1月14日，在廣東省公安機關的配合下，重慶市公安機關在廣州市將挪用1200餘萬元公款參與賭博活動的犯罪嫌疑人王璋抓獲歸案。經查，2001年以來，重慶市川東汽車油箱廠廠長王璋利用職務之便，挪用單位借款1200餘萬元赴澳門、緬甸等地賭博，將巨額公款揮霍一空。據王璋交待， 2003年夏，他在境外參賭時，曾經在一天當中就輸掉公款55萬元。

　　伴隨都市的建設和發展，是無助的拆遷戶備受欺凌和盤剝。筆者的家原為臨街四間大瓦房。改革開放後，政府將我們的平房拆掉，在原地修建樓房，叫我們先自己找住房，等建好後搬回來。我家被安排在4樓上居住。隨著地段的地價飆升，1999年，政府又將村巷的住戶強行搬遷到地勢較差的死胡同裡，在公安、城管、建委等政府部門的配合下，我家80多歲的父母被安排到沒有電梯的九樓套房居住。對這次拆遷政府認為是在合理的距離內，所以不存在地價補貼或賠償問題。如果不要住房也可以將居住權以3萬元的死價格出賣給開發商。我們居住的村巷就這樣被政府霸佔去，現變成了政府部門的辦公大樓及商貿大廈。

　　 春節前夕，我帶著妻兒，輾轉交通，回來闊別多年的重慶，探望年邁的父母。在重慶的幾天裡的所見所聞，讓我對大重慶的發展變化非但沒感到振奮，相反卻對此感到深深悲鬱和憤懣，因為重慶經濟持續快速增長的推動力來源於眾多群體被蠶食、被盤剝的權益和血淚。

(博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