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我父親自由清白的靈魂
父親逝世已兩週年了,回憶起他歷盡坎坷、不堪回首的後半生,令我思緒萬端、熱淚盈眶,止不住要拿起筆來代他寫退黨聲明。父親生肖屬龍,名叫易見龍,生於1904年9月28日,逝於2003年1月4日,享年99歲。他出生於湖南省汨羅市一書香門第,祖父去世較早,祖母敬神拜佛,積德行善一生,兒女個個成器。
父親是我國著名生理學家和血液學專家,早年從事消化和循環生理研究,後致力於血庫工作及血液學研究,是我國輸血救傷事業的奠基人,現代血庫的創始人以及世界先進水平的血液科學研究的帶頭人。他於1933年以優異成績畢業於國立上海醫學院,之後隨著名教授蔡翹、林可勝等相繼在上海雷士德研究所,南京中央大學醫學院及北京協和醫院從事科研和教學工作。1940年獲公款留學機會赴加拿大多倫多大學進修生理及藥理學。1941年父親滿懷抗日救國的雄心壯志,受美國醫藥援華會之聘,從加拿大赴美國為我國抗日戰爭的輸血救傷籌建「華人血庫」 ,該血庫1943年在美國紐約宣告成立。1944年他率「華人血庫」 全體成員,攜帶儀器200餘箱(重20餘噸)及由一千餘名獻血者所制得的干血漿歷盡艱難輾轉回國(為逃避敵人襲擊,取迂迴曲折航線,從大西洋通過巴拿馬運河至太平洋,經紐西蘭,澳州到加爾各答,再抵達昆明),建立了我國第一個血庫-「昆明血庫」 為抗日救亡作出了重大貢獻。1946年父親應聘於某醫學院任生理和藥理科主任教授,之後擔任過副院長。基於他在國內外取得的重大科研成果,他曾被聘任為中科院專門委員及中華人民共和國衛生部醫學科學委員會委員。父親不僅學術造詣高深,他忠貞愛國,勇於探索,治學嚴謹,為人正直,淡泊名利,謙虛謹慎的道德風範都堪稱後輩的楷模。
按常理說,像父親如此有名望的科學家,加上優秀的品德和勤奮敬業的精神,他的後半生一定是輝煌瀟灑,而又吉祥如意的。然而,由於共產邪靈荒謬、黑暗的統治,一場史無前例的民族大災難給他日夜思念的祖國帶來厄運,給他渴望為之付出的同胞帶來魔難,也給他的人生之路帶向了反面,等待著他的後半生是無盡的苦惱、百般的無奈和痛心的失望……。這是他在踏上歸國旅程時萬萬沒有料到的。
1956年省政協派專車將父親接去,讓他填寫入黨申請書。因為邪靈想用「統戰」 來拉攏知識份子,不幸的父親被它們看中而成了所謂的統戰對象。可憐我那不願關心政治的父親懼怕共產黨邪靈的淫威,害怕被打成階級鬥爭的對象,不得已違心地交了那張表,沒想到一念之差竟毀了他的後半生!因為是共產黨員,必須加強黨性,首先要割斷母子之情,與地主母親劃清界線!從此年邁孤苦的祖母再也沒有進過親生長子的家門。父親只能偷偷地給她一點生活費,甚至祖母過世時都不敢按遺囑給她老人家買一口棺材,更不要說舉辦葬禮了,如此痛苦地、被迫地做著違背天理良心的事情。
由於父親待人誠懇,處事嚴謹,「文革」 前的一系列政治運動都僥倖過關。「文革」 卻遭巨難,因為家庭出身不好,又是國外回來的,就被扣上一頂「裡通外國混入黨內」的大帽子,因為說過「每次政治運動,知識份子都得挨整」 的大實話,就遭到大、小會議的批判,緊接著是抄家、剃半邊頭、挂黑牌遊行等等,一夜之間變成了「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 。政治上被搞臭,經濟上也被搞垮,家中僅有的一點值錢的東西全被紅衛兵抄走(從未退賠),每月只付給最低生活費。父母從原來住的公寓樓套間被趕出來,被迫遷入一間已遭白蟻侵蝕的、陰暗潮濕的土房內。接下來就是強迫勞動改造,甚至於足骨骨折後還得堅持推板車,不能站立時也得被人抬上講臺去挨批鬥。知識份子最怕丟面子,邪靈就專讓你失去人格和尊嚴,從心靈上摧毀你,讓你活得生不如死!老年人最怕失去子女的關懷,邪靈卻要我們這些做子女的與步入花甲之年,孤立無援的父母劃清界線!對於當時正在挨批鬥的那些老人來說,猶如雪上加霜,更顯淒涼悲慘!我那被人稱作「書獃子」的父親哪能經得起「文革」 這莫名其妙突如其來的當頭一棒!繼精神受到強烈剌激後,他的身體狀況急轉直下,1967年父親經診斷患「腦膜瘤(良性)」 而不得不投奔上海親戚家暫住(幸而當時造反派中有一派人要保他,才獲准成行),臨行前「文革」 形勢已越演越烈,當地的打、砸、搶等動亂使交通幾乎中斷,他們搭乘的是最後一班火車,那種在槍炮聲中愴惶逃命的情景真是不堪回首!
在那個非常歷史時期,父親的腦膜瘤摘除術也不順利,原因是上海華山腫瘤醫院的腦科主刀醫師本人也在挨批鬥,他沒有心,更沒有膽給一位「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 認真動手術,反正腦科手術前都得讓家屬簽字,發生任何意外也沒有醫師的責任。因為那個瘤子包圍了腦膜中動脈(支配大腦的主要血管),剝離起來比較費勁,醫師乾脆將瘤子連帶其包圍的血管段一塊切掉。手術後父親昏迷了一個多月,醒後右側身體偏癱、失語,從此不得不離開他為之奮鬥數十年的醫學科學崗位。
父親一癱就是三十六年!他憑著豁達的胸懷和堅韌不拔的毅力頑強地活了下來。父親手術後我曾偷偷地回家看過他,那時他仍住在那間危房內,冬夜的濕冷導致他全身劇痛,加之偏癱後翻身困難,只聽見他輾轉呻吟、徹夜難眠,面對那種慘狀,我只有暗自流淚(後來那間危房經家人再三要求而准許搬遷後的第二天就全部倒塌了!)。父親憑著對科學的執著追求與頑強毅力,自編訓練操並堅持鍛練,終於撐著椅子在室內挪步行走,並練會左手寫字和做事。七十年代他已近古稀,仍整天伏案閱讀,摘錄文獻,為教研室選題提供信息。1978年父親坐著輪椅出席了在青島舉行的中國生理學會第十五屆代表大會。在他最後參加的這次會上,呼籲老一輩生理學家肩負起高速度、高質量培養人才的任務,希望中青年為生理學的發展努力奮進。1985年他在「生理學與祖國」 一文中大聲疾呼「我希望中青年一代在養育我的中華沃土上埋頭苦幹、努力耕耘,為生理學事業做出最大貢獻。」 他的高尚情操,對祖國、對醫學科學的一往情深躍然紙上。基於強烈的民族自尊心與一顆赤誠的愛國之心,父親當年放棄了國外優越的物資條件,毅然回到了朝思暮想的故土,本想為祖國的醫學事業敬獻一顆拳拳赤子之心,得到的卻是身不由己的可悲結局,是誰不讓知識份子充分發揮他的愛國作用呢?
父親生前最不喜歡搞政治,他把別人欽羨的政治頭銜(全國政協委員省人大代表等)看得淡之又淡。他喜歡靜心從事他喜愛的科研,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那些政治運動,加之成年累月開不完的會、學不完的文件,使他無法如願以償。他在癱瘓之前就曾多次嘆息時光的白白流逝!顯然,像他這樣痴迷科學的人會是真心想要入黨嗎?又是誰非要拉著知識份子去搞政治呢?
父親不喜歡那些政治頭銜, 可缺乏這些政治頭銜的晚年(當邪靈認為他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自然不會再給他保留這些挂冠), 卻給他的生活帶來悲劇. 自八十年代後他老人家體弱多病, 每年要住好幾次醫院,動手術等,每次都有成百,上千甚至上萬的醫藥費用需要自付!靠他那點退休工資根本無法支付,全靠我們這些拿工資吃飯的子女分攤。「文革」 不僅毀了父親,也給全家帶來沈重的精神包袱與經濟負擔。
總之,父親的後半生代表了中國老一輩知識份子在邪靈統治下的遭遇。他是被邪靈強拉入黨的。幾十年來他內心的矛盾與苦惱只有親人才能知曉,入黨對他來說是一種無奈,一種痛苦,一種恥辱!他帶著一身子吐不出來的苦水走了。父親的肉身已得到人世間的解脫,可他的靈魂還附著邪惡的印記。故此,我要代表他聲明退黨,徹底擺脫邪靈的控制,還他老人家自由清白的靈魂!我知道這是我敬獻給父親的最大孝心,也是他的褔份,他的在天之靈定會感到欣慰的。
〈後記〉在安葬父親的骨灰盒時,在那十年前就已準備好的水泥墓穴內發現了一顆碩大的靈芝,人們說是吉祥之兆。衷心感謝「大紀元時報」為我們提供了這一通往吉祥之路的良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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