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感悟: 感激生活
健康雜誌上說,夫妻感情和睦、身體健康,生出來的孩子一般都會秉承了夫妻雙方的優點,且大多健康活潑、聰明伶俐。懷孕時,我老是記著諸如此類的好話。心想,我們這個在蜜糖般的愛戀裡培育出來的種子,一定是我們所有優良基因的綜合體--腦子有爸爸的聰明,手腳有媽媽的靈巧;皮膚像爸爸的柔嫩細膩,頭髮像媽媽的烏黑髮亮……可是,當我拚死拚活把她弄出來時,我真的有點兒失望--她竟然一點兒都不像我們:平板而呆滯的小臉,扁平凹塌的鼻子,乾裂的上嘴唇正中央是一塊我從未見過的難看豆疤。皮膚皺巴巴的,一點都不如想像的活鮮水嫩。我和丈夫兩家十幾口人,個個雙眼皮大眼睛,她的眼睛卻小小的,而且還是單眼皮。她唯一繼承了我們的偏偏就是缺點:偏黑的皮膚。我說,怎麼這麼難看?媽說,嬰兒都是這樣,她算是漂亮的了。我想,孫女是自己的乖,媽媽的話一定不客觀。他日,有親戚朋友來訪,我又試探著問:
「她是不是很難看?」
「你們兩個都長得那麼好看,孩子怎麼會難看?」親戚恭維說。
「她的眼睛怎麼就那麼一丁點兒?」
「嬰兒的眼睛都這樣,以後會長大的。」
既然大家都撿好的說,我也就挑好的信。
孩子日唱日地長大。大院裡的十八個嬰兒,也不管父母長得好看難看,個個粉臉藕手,鮮嫩漂亮;唯獨我家女兒,面黃飢瘦的,原本烏黑濃密的頭髮越長越稀、越長越黃,終至半禿。
一日,在廣州街頭,一個阿姨指著我的孩子大叫:「那個孩子生得好得意(廣東話,好奇怪、好好玩之意)」。我聽著刺耳,覺得人家在說我的孩子難看。儘管孩子聰明可愛,笑聲悅耳動聽;但在這個「人重相貌花重容」的社會裏,沒有給自己的骨肉一副好容貌,我有一種隱隱的負罪感。
出國前,我們帶孩子到廣州某醫院體檢。在體檢中心,看到三對大眼睛高鼻樑的美國夫婦,男的每人背著一名領養的中國女童。女童們一、二歲,長相一般。一個右手只有兩個手指,另外一個的左手上有四個手指,而第三個的一隻腳上卻有六個腳趾。我心裏大為震動,心想,既然是領養,為什麼不找一個健全而漂亮的?體檢花了一整天,在那無休止的等待中,我發現這幫後爹後娘對他們的養女親如己出。我不禁慚愧起來:人家這老外心靈就是高尚,他們的愛,超越了階級、國界、人種和民族,明明是殘疾,卻一點都不嫌棄。聽人說,這些女童都是棄嬰,在孤兒院長大。這樣可憐的孩子在中國其實有很多,大都是因為性別或殘障而被拋棄,不死已算命大,有人領養便是十分幸運。我聽得心裏難受,不知道是她們的父母過於殘忍還是我們的文化太缺少憐愛。轉而又想,自己能夠得到親生父母精心撫育,而自己的孩子也四肢健全,身體健康,我應該謝天謝地。
幾個月前,在購物中心碰到我的上司A。遠遠的,見他把頭偏了過去,我以為他沒有看見我,於是走過去打招呼。見到他旁邊坐著兩個人,漂亮的金髮有點兒凌亂,她們正在吃麵包,一副狼吞虎嚥狀。我有點兒意外。A介紹說,那是他的妻子和女兒。他妻子抬起頭,我對她笑了笑,她目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低下頭繼續啃麵包。一會兒,她又抬起頭,瞪著我,不說話,眼神呆呆的。我明白過來--她的精神有點兒不正常。他的女兒十歲,智力正常,但因母親浸染,表情極像母親,痴呆呆的,少了份孩子該有的活潑和靈氣。A有點兒尷尬地笑了笑。我突然意識到,我進門時他其實看見了我,他偏過頭去只是不想讓我看見他和他的家人。我後悔起來,我本不該讓人難堪。
A是個很好的人,他技術精湛,心地善良,處事公平,誨人不倦。聽同事說,他對病中的妻子也特別好,照顧著一家大小,每個週末,他還買上東西到老人院去照看他奶奶。我想,這樣的一個好人,上蒼真不該給他那麼多的不幸。回頭看看自己的一對女兒,聰明伶俐,活潑可愛,而且還有一個事事替自己操心的丈夫。我的心再一次地被震動,在憐惜他人的同時生出一分感激,感激給了我生命和樂趣的人,感激我的環境,感激我的生活。
一天,與一個朋友探討人生的意義。我說,看著女兒玩耍,聽著她們歡笑,看到園裡的草在抽牙菜在開花,感受到自己被人愛著和愛著別人,吃著可口的美食,聽著美妙的音樂,做著自己喜歡做的事情,能夠遠離一些自己不喜歡的人和事,我就覺得開心,覺得滿足。他說,人來到世間幾十年,你的追求就這麼一點點?我也覺得自己胸無大志,但我真的覺得這些細小的快樂已經足夠充實我的人生,這些微不足道的幸福已經足以構筑我生存的意義和活著的理由。
真的,我覺得生活已經對我十分照顧,我的心時時存著感激生活的念;為此,我在善待他人的同時也珍惜自己和自己活著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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