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外資高污染公司的投資福地？

2004年仲夏，一家位於中國北京通州區的美國在華投資企業 - 北京通美晶體技術有限公司引起海內外勞工團體和媒體的關注。大家的關注點是這家公司的生產環境對工人及其家屬的健康的潛在威脅。據香港8月8日的《文匯報》報導，位於美國加州三藩市東灣的一家美國晶體公司（AXT），由於生產半導體材料中，使用砷化鎵等劇毒物質對員工造成污染，經加州工業管理局多次開罰單之後，從3年前陸續將生產部門搬到北京。但是，這家公司派到北京的操作培訓主管並沒有對北京的員工說明這些危險。前AXT操作培訓主管承認，他們沒有告訴員工砷化鎵有毒，所以員工們也不知道砷化鎵有毒，也沒有具體提出什麼要求。該主管還承認，這些員工「平時精神上沒有其它年輕人那麼好。」 中國駐三藩市副領事表示，他將對這家美國晶體公司遷廠一事做進一步瞭解，然後與國內聯繫，商討應對措施。加州工業管理局認為，美國晶體公司的生產部門無論搬到哪一個國家，如果不改變原來的操作方式，都將對當地員工造成危害。加州工業管理局發言人SusanGard也表示，如果這家公司不改變操作方式，新廠員工面臨的污染勢將和本地的員工一樣。中國的《天府早報》隨後也報導這一事件。

2004年7月10日，美國三藩市的「健康護理工人工會」（勞聯-產聯所屬工會）致信總部位於香港特別行政區的《中國勞工通訊》，要求對「美國晶體技術集團」（American Xtal Technology，以下簡稱「AXT公司」）遷入中國一事予以關注。在隨後的聯繫中，該工會向《中國勞工通訊》提供了大量的文字資料，這些資料顯示， AXT公司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的工廠存在嚴重的職業衛生問題。為此，《中國勞工通訊》對北京通美晶體技術有限公司員工的健康表示擔憂。2004年7月29 日，《中國勞工通訊》向中國衛生部、勞動和社會保障部、國家安全生產監督管理局、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中華全國總工會以及北京市政府有關部門等20個政府部門和工會寄發《關於北京通美晶體技術有限公司（AXT-TM）生產環境對工人健康潛在威脅的通報》，呼籲對北京通美晶體技術有限公司的生產環境和工人們的健康狀況給予密切地關注，並及時採取措施，以防止不幸事件的發生。時至今日，《中國勞工通訊》尚未收到上述有關部門對此事的回應。在此，我們對北京通美晶體技術有限公司員工的身體健康問題表示深切的憂慮，並根據美國三藩市「健康護理工人工會」提供的文字資料，提出以下報告，希望中國各級政府、各級工會!和社會媒體瞭解這一事件的背景，並採取及時有效的措施，保障中國工人及其家屬的身體健康。

加州政府職業安全衛生部對AXT的查處過程

AXT公司的生產基地原來位於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的費利蒙市，曾經僱用200至500名工人，其中大部分為中國移民，他們中間有90%的人不懂英文。

2000年2月4日，加州勞資關係部職業安全衛生處（The California Department of Industrial Relations』 Division of Occupational Safety and Health）在接到舉報後，對AXT公司的生產基地進行了檢查，檢查發現，該生產基地共有42處違反加州工作地安全和衛生的規定，其中，3處屬於「故意」違法；11處屬於「嚴重」違法；4處屬於「規章」違法。職業安全衛生處處長指出，對該生產基地監測的結果顯示，該基地工作環境中砷化物的含量超過了加州職業安全衛生處規定的允許標準4倍，早在1998年7月，AXT公司已經認識到工作環境中砷化物對僱員健康的危害，但是並未對這種致癌物質採取職業衛生防護措施。為此，職業安全衛生處決定對AXT公司處於總額為313,655美元的罰款。

2000年2月10日，職業安全衛生處收到AXT公司的檔，在該文件中，AXT公司承認經過其測量的工作場所砷化物超過法律允許標準的4倍。

2000年2月14日，職業安全衛生處官員與中文譯員和加州衛生服務部職業衛生處主任一起進入生產基地。發現在該基地從事生產的僱員多為亞洲新移民，其中 90%的人不懂英文。職業安全衛生處官員在生產區域提取了含有砷化物粉塵的樣本，經送交檢驗發現，工作區域內的桌椅等物已經被廣泛污染。

2000年2月16日，職業安全衛生處出動其奧克雷區辦公室的官員對AXT公司生產基地三個車間的兩班工人（早6時至晚12時）進行取樣，來自高危險部門和聖鐘斯區辦公室的官員對三個車間進行了完整的實驗室調查。

2000年2月22日，職業安全衛生處獲得工人取樣分析報告，該報告指出，在AXT公司生產基地的三個車間中，砷化物嚴重超標。就此，職業安全衛生處發布禁止令，關閉了三個車間。

2000年2月26日，在AXT採取了一系列改進措施後，職業安全衛生處撤銷了禁止令，允許三個車間復工。

2000年3月，職業安全衛生處審查了AXT提交的更換污染的通風系統的工作計畫，審查了僱主提交的有關工作場所空氣監測結果報告，該報告指出，兩個車間的砷化物含量已經降到法定標準之下，而第三個車間的砷化物含量也在6月份降到允許標準之下。

2000年4月5日，奧克雷區辦公室向職業安全衛生處總部提交有關AXT公司故意違法的報告，該報告指出，AXT公司在長達18個月的時間內對降低工作場所砷化物沒有採取任何措施，對工人也沒有提供任何保護措施。

2000年5月17日，加州勞工部職業安全衛生處確認，AXT公司共有41處違法，處以313,655美元的罰金。

2000年6月5日，AXT公司的律師提出上訴。

2001年2月1日，職業安全衛生處在重新計算對AXT公司的罰款後，將罰款金額降至198,655美元。

2001年3月6日，AXT公司同意撤訴，加州職業安全衛生上訴委員會發布結案裁決。

從2000年開始，AXT公司在4年之內陸續解雇了500多名工人，並將生產線轉移到中國。該公司在美國加州費利蒙市的生產基地已經於2004年7月關閉。

砷化物對人類健康的危害

砷化鎵是目前最重要、最成熟的化合物半導體材料之一，廣泛應用於光電子和微電子領域；然而，砷作為砷化鎵的原材料，卻是一種有毒物質。根據美國毒物標準局疾病登記處 (Agency of Toxic Substances and Disease Registry, ATSDR) 所匯整之砷和癌症相關研究資料顯示，砷會對人類心血管系統、神經系統、免疫系統、內分泌系統及生殖系統造成傷害，並導致肺癌、皮膚癌、膀胱癌、肝癌、腎癌、前列腺癌及鼻胭癌，初步接觸砷化物者會導致皮膚炎。2001年，英國政府調查了一家以砷化鎵為原料的半導體晶元廠，發現曾在該廠工人過的工人患有癌症的比率高達到25%，女工自然流產率也高於其它產業(見，Izakson, O, 孏he high-tech industry is poisonous to low-wage immigrant workers? The Environmental Magazine, 24 May 2002)。2003年11月10日，中國大陸的經濟參考報 (http://www.scol.com.cn) 報導，200多名IBM計算機公司的前僱員集體控告資方隱瞞工廠裡的有毒物質（包括砷化鎵），導致他們癌症發病率偏高。一項為期8週，對老鼠的繁殖能力與砷化鎵的關係的研究證實，如將老鼠每週暴露在砷化鎵環境中兩次，會導致其精子數目減少，不正常精子數目增加（見，Flora, S.J.S. Poss!ible Health Hazards Associated with the Use of Toxic Metals in Semiconductor Industries, Journal of Occupational Health, 2000; 42:105-110）。故此，工人長期在充滿砷化物的廠房中操作又缺乏適當的防護措施，他們個人與家人，甚至下一代的身體健康受到嚴重的威脅。

AXT公司生產的半導體晶元以砷化鎵為原料，在作業過程中，切割、加工、打磨等工序會產生大量有毒氣體和粉塵，致癌物質含量高於加州職業安全衛生部門所定標準21倍！這裡要稍作解釋的是，就「終生暴露於砷化鎵環境中的癌症發病率」而言，加州職業安全衛生部門制定的「不構成明顯危險」標準已經高於加州政府的 「可接受標準」1,600倍。來自「健康護理工人工會」的資料顯示，在AXT美國生產基地使用的生產原料中，除砷化鎵外，還包括其它有毒化學物質，如：磷化銦、硫磺酸、氫氧化銨、過氧化氫、乙醇、氟化氫、四氯乙烯、溴、鹽酸、鋅、硫磺、硝酸、納、次氯酸、碘、甲醇等。在這些化學物質中，有些是屬於中國國務院衛生行政部門規定的一般有毒物品，如，過氧化氫、氟化氫、鹽酸、碘、甲醇等；有些屬於高毒物品，如，溴等。

對原AXT僱員的調查結果

2004年5月，150多名被AXT公司解雇的的工人聚集美國加州奧克雷市，討論他們關注的自身健康問題和AXT公司對他們的不公正待遇。這些工人要求 AXT公司為他們作體檢並對工人及其家屬提供培訓。這項活動受到一個社團聯盟的協助。這個社團聯盟包括：亞太環境網路、加州三藩市社區大學職業衛生項目、亞洲衛生服務、亞洲法律核心組和UC勞工職業衛生專案等組織。這個社團聯盟為這些工人作了醫療評估並為他們提供了有關健康方面的諮詢服務。「亞太環境網路」對132名工人進行了調查，調查的主要結果如下：

性別：男(66) 女(66)平均年齡：51 歲在AXT平均工作時間：3 年

調查問題與結果： 家中是否有兒童或者懷孕者同住？ (是)75 (否)34 (不知道)24 是否在接觸砷化鎵的環境中工作？ (是)97 (否)7 (不知道) 26 (未回答) 3是否在接觸磷化銦的環境中工作？ (是)71 (否)18 (不知道)37 (未回答7 111人發現在工作環境中存在其它威脅，包括：91人發現通風系統差46人認為空氣中充滿碎屑產生的粉塵27人發現工作地點的風扇有時不工作27人發現在工作中接觸化學物質66人反映在工作時感到呼吸困難，有咳嗽、窒息等症狀66人反映在工作時感到暈眩66人反映在工作後眼睛紅腫或者疼痛60人反映在工作後視力出現問題46人反映在工作後皮膚紅腫或者疼痛3%的工人報告，他們被告知：接觸的化學物質可能導致癌症或者生育障礙10%的工人報告，他們接受過如何安全使用砷化鎵的培訓資料來源：Asian Pacific Environmental Network: ??XT Workers Survey Report?, May 24th , 2004.

接受調查的工人還指出，AXT公司有很多逃避檢查的手段，例如，建立了兩套排污系統，一套是符合衛生標準的系統，以應付職業安全衛生部門的檢查；另一套則是真實的排污系統，用於排泄有毒物省?p>《中國勞工通訊》給中國政府和工會有關通報的主要內容

在2004年7月29日向中國各級政府和工會寄發的《關於北京通美晶體技術有限公司（AXT-TM）生產環境對工人健康潛在威脅的通報》中，《中國勞工通訊》對AXT公司將生產基地遷到了中國而給中國工人及其家屬的健康所造成的潛在威脅表示擔憂。根據掌握的信息，《中國勞工通訊》有理由懷疑：AXT公司在北京投資建廠，至少有一個可能的原因是為了逃避美國加州政府職業安全衛生部門的持續監管。《中國勞工通訊》質疑：北京通美晶體技術有限公司是否會成為美國那個生產基地的翻版？該公司是否會依照美國那個生產基地的做法，採用各種欺騙手段，逃避中國職業安全衛生部門的監管？中國的工人們是否會遭遇美國那些工人的不幸？他們是否長期在沒有良好通風系統的工作環境中工作？他們是否缺少必要的和有效的防護裝備，他們是否沒有接受有關接觸有毒物質的安全知識培訓？

基於上述憂慮與懷疑，《中國勞工通訊》在通報中建議，中國政府有關部門和工會及時採取下列措施，以防止不幸事件的發生：

第一，要求北京通美晶體技術有限公司對接觸砷化鎵和其它化學物質的工人做定期的身體檢查。在對工人進行的定期體檢中，應注意有毒化學物質對工人健康的影響。

第二，按照國務院2002年5月12日頒布的《使用有毒物質作業場所勞動保護條例》，組織有關部門和工會對該公司的生產環境和勞動條件盡早進行徹底地檢查，消除工作場地中的衛生和安全隱患。要特別注意該公司的通風排毒設施、自動報警裝置和事故通風設施。

第三，檢查該公司是否招用了未滿18週歲的未成年工、孕期和哺乳期的女工從事使用有毒物品的作業。

第四，檢查該公司是否為從事使用有毒物品作業的工人提供了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衛生標準的防護用品。

第五，檢查該公司是否將工作過程中可能產生的職業中毒危害及其後果、職業中毒危害防護措施和待遇等如實告知工人，並將這些內容寫入勞動合同。

第六，檢查該公司是否對工人進行了上崗前的職業衛生培訓和在崗期間的定期職業衛生培訓，是否指導工人正確使用職業中毒危害防護設備和個人使用的防護用品。

第七，檢查該公司其它職業衛生防護措施與設施是否符合《使用有毒物質作業場所勞動保護條例》的有關規定。

《中國勞工通訊》2004年11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