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在大陸的回聲:一組大陸人士關於「六四」的文章和書信

我在「六四」十五週年的當日收到這一組文章和書信。我越發相信：「六四」是不會被遺忘的，「脊樑的有無，應該自己去看地底下！」

茲徵得原作者，將這一組文章和書信公布，以此與大陸朋友一起紀念「六四」十五週年。

黃河清
「六四」十五週年 於地中海畔

【這是大陸朋友劉X今天的信件】

劉真，你好！

一天的碩士論文答辯和佛山朋友傍晚的不期而遇令我十分疲憊，回來後百無聊賴地做休息狀，但輾轉反側地無法入眠，突然想起這是一個大日子，朦朧中爬起來，打開電腦，果然有你的家書。方才知道這世界還有未被燈紅酒綠麻木的靈魂。

時間是一付麻痺劑，對包括我在內的絕大多數人。好在有殷先生一班英靈的感召，以及如您一樣清醒的中國人。

現在是公元2004年6月4日凌晨，「六．四」15週年祭日（忌日）的凌晨，15年前那個人民政府用槍聲擊碎幼稚青年強國夢想的凌晨，15年前那個手裡拎著簡易行囊冷靜地矗立於共和國坦克前的凌晨，15年前那個千萬青年用他們青春、激情和熱血呼喚中國民主的凌晨，15
年前那個永遠被以各種方式書寫的被歷史定格的凌晨。

面對這物慾的鐵幕的世界，我深感無奈和憂慮，卻也不知不覺中隨波逐流了，內心那曾經的熱血在可怕地冷卻著，直至為行屍走肉。由此我更加敬重殷先生等為心中的信念和愛而真誠地生活與奮鬥的、直麵人生乃至鮮血的勇士。

面對他們，語言是多麼地蒼白無力，只能望無際的寰宇送一縷追思與景仰的目光！

劉X 2004年6月4日凌晨3點46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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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劉真女士的家書】

親愛的女兒：你好！
今天是六四十五週年的前夜，也是爸爸陰曆60個月（兩個閏月）的祭日。據預報，今晚的月亮應該是最美麗的（離我們最近），可今天卻是個陰天，而我明知道看不到，但還是到陽台上去了幾次，我要隔著雲層，向那又圓又大的月亮致意，向那些在明月夜裡仍能發出耀眼光芒的星辰致意。此刻，天空上方出現了大片大片的白雲，很亮的天光，好似明月就在頭頂。是的，月亮星辰什麼時候都不會因為雲層的遮擋而真正消失。

十五個春秋已過去，真不知到什麼時候，這個足以能煥發民魂煥發正氣的紀念日，才能為我們的民族帶來福祉？！

拖著在病榻前服侍老人的疲憊，媽媽在這個紀念日到來時，只好以摘錄的幾首小詩和重溫去年的此刻為你所寫的家書，以示對這個日子的最深切紀念了。

媽媽 04-6-4最初時分

親愛的女兒：你好！

又是在一種極感疲憊的狀態中，迎來了又一個「六．四」，此刻頭昏腦漲的我剛剛喝下了濛濛為我沏得一杯濃濃的咖啡，儘管渾身開始發熱，但頭腦卻一時不會得到什麼改善，而這封信卻是到了不容再拖的時候。

六月一日的深夜，一場把我和濛濛從睡夢中驚醒的雷電霹靂，似乎拉開了對這個日子紀念的序幕，是夜，我們在隆隆滾動的雷聲的一個間隙中，聽到了布谷鳥今年的第一聲歌唱，它隱隱地傳來，但卻是那樣的空明詩意，隨後，我們又在雷雨聲中聽到了它的聲聲呼喚。那是一個讓我們無法再入睡的凌晨，我和濛濛不禁幾次憑窗眺望，我們在感受那喧天動地的大自然的威力中，接收著爸爸為我們發來的信息，接收著天地為我們補充的能量，接收著六四英靈們渴望與我們並步出征的殷殷期盼，道道刺破黑暗的閃電，陣陣震撼昏睡的雷鳴，使
我們在感受充盈於天地間的浩然正氣中，彷彿又一次聽到爸爸那「讓思想的霹靂去結束一個渾噩世情」的振聾發聵的宣言……

兩天來時斷時續的雨水，驅散了天地間全部的暑熱和悶氣，而一下變得清新而清涼的世界，恰是天地對這個日子最為深情的饋予，一個集中了全民族最精英的分子，最可貴的情感，最閃光的信念，最無私的奉獻，而讓天地都為之動容的偉大事件，卻讓一個缺乏合法性
的政府將此視為自己的頭號心腹之患，這個政府的虛弱昏聵將是不言而喻。

對於這樣一個無比沈重而莊嚴的日子的到來，我似乎沒有什麼能夠奉祭，這兩天，我只能將自己十四年前的那組日記和陳小雅女士的《89研究文集》的出版說明，為一些在默默地使「能公開紀念這個日子」的早一天到來而努力的人們奉寄，與此同時我也收到了許多讓我倍感慰籍的紀念與吶喊，我為我們中華民族的血脈裡永遠都會湧動的熱血與赤誠，感到極大的欣慰與鼓舞。

還令我尤感興奮的是，在這個日子到來的前夕，我與兩位因了這個日子而改變了命運的「虔誠者」的相遇，短短的交往，已讓我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動：北京的陳小雅女士，因研究89民運，被中社院解聘，而身患「心力衰竭」，自詡「墓中人語」的她，卻承擔了許多健康者都無法承擔的重任。我是在她的一篇紀念李慎之的文章中，發現了她的「重精神、輕肉體，對於生和死的界限一直比較模糊」的傾向，而希望和她結識的，她友好誠懇的回應，雖然對我的表彰有些過譽，但我從來認為：評價別人的人，其實是最準確地評價了自己因而，我為自己能激發出別人內心最為美好的情感，感到鼓舞與欣慰。還有一位流亡「西班牙王國」的黃河清先生……。下面將他（她）們的來信為你附寄，我確實為這次結識感到幸運，因為，美麗的人生，其實就在於一些美麗的心靈能夠相遇。

「六．四」可以說是對人們的一個試金石，它對於我們每個人，對於整個中國都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它使得許多富有良知者從而真正開始了體驗真實生存的意義。「六．四」是血腥的，但它卻為我們的民族留下了可歌可泣的歷史，留下了威武不屈的精神，留下了民主自由的理念，留下了一筆無法計量的精神基金，它同時還為未來的中國，造就著一個人才濟濟的群體。一批堪擔重任的人物在這十多年歲月的錘煉中壯大成長，因而康德老人的所言不是沒有道理：「感謝……無法滿足的擁有欲和統治欲！沒有它，人類優秀的天然素質將
永遠不會發育，將會永遠微睡不醒。人們想要和睦，但是，大自然更加瞭解，什麼東西對人類更好：它想要不和」。是的，是邪惡成就了善良，是暴力成就了和平，是獨裁成就了民主，是黑暗成就了光明。不是嗎，如果沒有「六．四」，我們何以像今天這樣懂得民主自由的
可貴，如果沒有「六．四」，我們又何以對反人性反人權反社會的制度如此不齒？如果沒有「六．四」，我們的許多學者鬥士，又何以能擺脫毛式思維和「黨文化的印跡」，而有著今天這樣趨於成熟趨於理性趨於人文的思考？因「六．四」而痛感「意欲進行脫胎換骨的自我
清洗談何容易」的劉曉波對彼時自己的坦言批判，讓我更感到「六．四」的價值與意義所在，即便「六．四」的遲遲不能「平反」，實際也是在給真正的人才以更多的試煉與磨難。總之，「89民運」確如陳小雅女士所說：它不僅是「濃縮了的歷史」，而且是「待展開的未來
」，它無窮的意義將會隨著我們的生命向前延展……

親愛的女兒，「六．四」可謂一本無邊的書，我們雖然已經讀了十四年了，但真正讀懂它的人還是寥寥無幾，但十四年的歷練，確實使許多的人都有了程度不同的提高，中國的思想力也是在「六．四」之後，才得到了較為普遍的增長，十四年的歷程，使我心中不由也湧起了你剛剛引用過的歌詞：「有多少三百六十五里路啊，從故鄉到異鄉，三百六十五里路啊，從少年到白頭……」！！！

今天做晚飯時，窗外的西北天際，出現了一彎恬淡的新月，它「像一絲金色的細線」，使我自然想起爸爸的詩句，想起爸爸對我們的囑託。明天就是端午節了，它恰和今年的「六．四」遇到了一起，這讓人大有千古悲風連成了一氣的感嘆，今天，我想略改一下爸爸的五言詩句，以紀念那些為中華民族留下千年絕唱的所有英雄：「汨羅悲風起，百代猶未終；千古傷心事，食粽須銘記」。好了，夜已深沉，「六．四」和「端午」都已悄然來臨，媽媽在一片夏蟲的鳴唱聲中，暫結束這封似乎遠未寫完的「六．四」家書，讓我們在這十四周
年祭奠的最初時分裡，點一燭心香，向所有「六．四」英烈致祭，向2285年前投江的詩人屈大夫致祭，此刻，我的心中又響起了爸爸在「汨羅音畫」中為我們展示的一幕幕情景，這封信，就讓它在汨羅江水的翻湧下，在清越、悲愴而堅定的主題音樂聲中，以「強烈的悲
憤，深切的懷念，縱情的歌頌和充滿憧憬、莊嚴而高亢的交響聲浪中結束」吧！

媽媽 2003-6-4 凌晨-------------------－－－－－－－－－－－－－－－－－－－－－

【值此六四十五週年祭日來臨，謹選寄我先生殷之聲的幾篇紀念文章（其中《理性變革國家命運的偉大嘗試--"六．四"十週年祭》是他的擱筆之作），以獻給六四英烈，獻給一切為自由民主奮鬥獻身的國士仁人！ 劉真 04-6-3】

在整整一個月前的今天，人類歷史繼1776年美國的"獨立宣言"和1789年的法國大革命之後，中國人民基於人的良知與高度的理性，完成了一次關於民主、自由與人權的特殊而傑出的宣言。富於理想與歷史責任感的無數青年學生與民眾以其血肉之軀，英勇悲壯地實踐了"不自由毋寧死"，"以善對惡"的非暴力反抗的偉大誓言，向全世界傳遞了
一個明確而非凡的信息。

一個月前的這場自發而波及全民的偉大的和平民主運動，無疑是人類思想進程的又一次飛躍。無論如何，人類在這場運動之後，將開始進入一個嶄新的時代。

這是一個充滿希望並預示著人類新文明誕生的時代。而這個新文明的最本質、最顯著的特徵，便是中國民主運動一開始就徹底摒棄了迄今人類一直沿襲不變的原始特性－－不擇手段地去達成想要達成的目的－－而採用和平、非暴力與高度理性來改變人類一切舊有的惡習。

歐幾里德說過："給我一個支點，我將撬動整個地球"。發生在中國的這場民主運動，恰似這個奇特的支點，推動人類歷史向前的槓桿，通過它可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