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義:吃狗屎與中國搶劫經濟學

從生態經濟學角度，我也被捲入了這一大不幸，今天放鬆一下，說說笑話。

中國經濟「高速增長」，除了不計成本的高投入，國民生產總值的計算方法也是作出了重要貢獻的。下面這個笑話，就是對這種具有中國特色的計算方法的諷刺。

一天，兩位年輕有為的經濟學天才去散步，一邊繼續爭論經濟學問題。忽然，路邊出現一灘狗屎。學長對學弟說：你吃掉這灘狗屎，我給你5000萬。學弟一聽動了心，忍一時之苦之辱，增加純收入5000萬，應該算是有理性的經濟行為。就趴下吭哧吭哧地強忍著把狗屎吃了下去。學長有點後悔，但是又不好說什麼。雖然近年來經濟學家們與權錢親密合作，都成了千萬億萬富翁，但一下子輸掉5000萬不好跟妻妾交代。

兩人繼續散步，但氣氛已有點兒尷尬。

不料又看到了一灘狗屎。學長微笑道：看看，又來了一個5000萬！學弟頓覺腹中翻江倒海，惡臭直衝霄漢，忍不住反唇相譏，說你把這灘吃掉，我也給你5000萬！學長一聽，趕緊趴下就吃，生怕學弟一反悔，5000萬就掙不回來了。

有頃，兩位經濟學天才相對而視，突然放聲大哭：招誰惹誰了？什麼也沒得著，白白吃了兩灘狗屎！

兩位青年才俊怎麼也想不透背後的經濟學秘密，只好去求教他們的導師。不料這位身居高位的經濟學泰斗也大放悲聲，好不易止住眼淚，興奮地用顫抖的聲音對兩位得意門生說道：我代表全國各族人民感謝你們啊！你們僅僅吃了兩灘狗屎，轉瞬之間，就為我國的經濟發展貢獻了一個億，一個億啊！

－－這雖然是一個笑話，但與事實相去不遠。眼下大陸經濟的支柱產業是房地產，我們就拿房地產開發來作個例子。

比如深圳市土地局局長或者公安局局長或者任何有權有勢的主兒想大撈一票，看上了某村西北的1000畝地，說這兒可以建一個高尚住宅小區什麼的，就打發手下先去買通村長副村長，幾千塊人民幣一畝地硬「買」過來，當然總得挂一個牌子，深圳某某房地產開發公司，把地推推平，修上一條簡單的路，然後每畝地幾十萬再倒手賣出去。買地的錢，是國有銀行貸的，要給銀行上下包括門口蹲的大石獅子交回扣的。這一倒手中100倍的增值，除了打點各位市長書記，以及法院、檢察院、警察、環保、規劃、工商等部門各位首長，總還能落下幾十倍的淨賺。於私，這叫「平地揭餅」，「空手套白狼」。於公，這叫為國內生產總值做貢獻。如果要和前面的笑話對應，這可以算作吃第一灘狗屎。吃這一灘是幾個億吧？

這地也不是可以隨便倒手賣出去的，其中還大有賺頭呢！次級權勢次級關係又從銀行貸出錢來，買進，隨即再轉手倒賣出去，這算是「炒」第一次。一般總要「炒」上幾次，土地才能到了最後打算蓋房的房地產商人手中。「炒」這幾次，每次都沒有生產活動，每次又都增了值，而且每次增值都是記入了深圳市的GDP（國內生產總值）的。按笑話說的，這狗屎吃的次數可就太多了。

土地幾次「炒」下來，到最後真正動手施工的建築公司手上，不偷工減料就活不下來了。搞出個豆腐渣工程來，拆這一下子所耗費的資金，也要記入國內生產總值。這又是狗屎的另一種吃法兒。就像那兩位經濟學天才，吃過來吃過去，反正都是增值。

土地在那兒躺著，你不買賣，它就不表現為貨幣，就跟銀行金庫裡堆的那些金磚一樣。誰有膽量誰有本事把土地從農民手上搶過來賣了，誰就等於把銀行的金磚搶來賣了。這些貪官污吏王八蛋每年要賣多少地呢？你只能猜，王八蛋們不會給你報准數。據國土資源部公布，去年一年中，中國耕地總面積就減少了近4000萬畝。一般而言，新增建設用地中，耕地大約只佔到一半。但耕地面積減少的原因還有水土流失、沙漠化等。這裡外相抵，粗略估算一下，房地產開發、水庫公路橋樑建設等暴利「搶劫行業」可能每年買賣土地達數千萬畝；少算點，以每畝增值10萬元計，僅賣土地一項，每年就為GDP貢獻幾萬億。也就是說，即便貪官污吏搶走一半，剩下的賣地款也還能頂起中國國內生產總值的小半邊天。如果再加上房產業，再加上房產地產業所拉動的鋼鐵、水泥、能源、建材等行業，這個帳又該如何算呢？

想弄明白的人都能算過這個帳來：我上面的演算法是按照土地買賣的實數計算，如果按照吃狗屎的方法重複計算呢？僅賣地一項，就可以保證中國經濟實現任何程度的「高速增長」了。幸好王八蛋們搶得多，否則，在中國的高速崛起面前，全世界都要昏倒！

吃狗屎笑話深刻之處，不僅諷刺了國民經濟生產總值的重複計算，還暗示了許多「生產」毫無價值，不過是一灘狗屎，狗屎一灘。眼下紅透了半邊天的房地產業，基本上就是這樣一灘狗屎，除了房子站起來是創造了價值（不算空置率，豆腐渣率），其他都是無價值（炒地）或負價值（殺貧濟富，摧毀社會結構；佔用耕地，毀滅民族生存基本條件）。自然，比喻也都有不貼切之處。現實社會中的狗屎不僅不難吃，而且很好吃，好吃極了！食屎知味，貪官污吏和候補貪官污吏們都搶著吃，賽著吃，前仆後繼，刀山敢上火海敢闖，萬死不辭！

我自封為中國生態環境的守夜人，雖無意斷王八蛋們的財路，但也忍不住要發一聲警報：

動產與不動產，都快搶完了！

中國統共有不到20億畝耕地，只有少部分靠近大中小城市因而具有搶劫價值，以每年「佔用」幾千萬畝之超級速度，再沒幾年好搶的了！百姓們存在銀行裡的十來萬億血汗錢，搶走了幾萬億，還剩下幾萬億，也經不住幾年好搶的了！（這後一項複雜點兒，大有討論之餘地：越是遭了劫越是絕望就越往人家的「銀行」裡存錢！）

就這樣傻等著看吧

《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