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峰:紀念,只因不肯絕望
十五年過去了,在這過去的十五年裡,沾滿了青年鮮血的劊子手:鄧小平壽終正寢了。一個殺人凶手能夠壽終正寢本身就是對正義的嘲弄,更何況他死後的風光大葬和國人對他的深切懷念。這一切真真切切地應驗了我們這個文明古國的一句名言:竊鉤者誅,竊國者侯。殺一個人的是罪犯,遭人唾棄,殺成百上千的,反而成為英雄,受萬民敬仰,而被殺的人更是成為死有餘辜的罪人,彷彿一切的罪過,都是由他們而起的,都要由他們承擔。六四,是由我們這一代知識青年創造的歷史,也是我們這一代知識青年對中國文明進步的貢獻,作為我們這些在八十年代成長起來的一代中國人,六四是我們的驕傲,也是我們的不幸,因為六四代表著自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末開始的中國民主運動的最高潮,而且是我們這一代人親手推動的。但是我們的力量確實太小,能夠與強大的專制對抗的唯一的優勢,只有良心和天理。也是因為我們年青,我們過於相信良心和天理的力量,所以我們對專制:特別是中國的專制缺乏根本的認識,所以我們逃不脫失敗的宿命。從此,良心淪喪,天理黯然,一時間貪官橫行、惡法氾濫、沙塵肆虐、洪水滔天,天災人禍交,爭相降臨。
十五年的時光流逝,當年的熱血青年已經不再有熱血沸騰的衝動,除了選擇出走外,大多的人還是選擇了壓抑良心,同流合污,以便在專制的統治中給自己謀求更多的利益份額,由於知識青年法定的幹部身份,體制內謀求發展是一條非常現實的道路,基本上可以說是唯一的道路。經過十五年的歲月,或者說十五的奮鬥,這些八十年代成長起來的知識青年,也就是當年親手推動民主進程的一代熱血青年,作為一個整體,他們的社會地位已經提高到相當的高度,很多人都已經進入,至少是接近政府各個部門的權力核心,但是他們地位的改變,當年的理想也隨之改變,權力的追求取代了民主的渴望,利益的爭奪取代了對天理的敬畏,所以評反六四的喚聲不是從他們的口中喊出,因為他們還要繼續壓抑良心,以便謀求更大的權力。也許只有退出權力追逐之後,他們才會重新聽到良心的召喚,就像退休的軍醫蔣諺勇一樣。當然這不能完全由他們負責,因為他們必須服從這個體制,才能謀求自己的利益,畢竟追求幸福是人天然的權利,如果人們追求幸福與服從良心發生衝突,只能說明這個社會出了問題、這個體制有問題、甚至這個文化氛圍有問題。
我不知道在這些隨波逐流的六四青年中,還有多少人記得六四時的理想,當然也無從得知,因為不管是公開場合還是私人對話,六四都是一個大家都不太願意展開的話題,這也許表明人們的心目中還存有良心的判斷,只是在現實中必須加以壓抑。但是我擔心,良心壓抑過久,本身也會變形,就像彈簧被壓抑得太久,就會失去彈性一樣,如果我們這一代人連傳遞六四理想火種的責任,也被壓抑到記憶深處的話,我們的後人誰還能記得六四和六四的理想呢?十五年的壓抑,是否已經太久呢?我害怕等到最終有一天,我們可以公開地談論六四的時候,六四已經變成取悅無聊大眾的喙頭,就像文革一樣。我們的民族是一個喜歡向前看的民族,而且有將一切沈重的事物變得輕鬆的能耐,這也許是它能夠完整地走過五千年的風風雨雨的主要心理素質。但是這過分的舉重若輕,卻是讓這個民族永遠走不出宿命的主要的心理因素。
記得日本電視劇《阿信》的主題歌中有這樣一句歌詞:保存希望,等待就少點感傷,彷彿不覺得寒夜太無助、太漫長。在漫長而且黑暗的中世紀般的歲月中,保存希望地等待是唯一修復去做而且又可以做到的。對六四的紀念,與其說是對理想的執著,不如說是保存希望的努力。拒絕遺忘,只是因為不肯絕望。(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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