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看不懂《指環王》？

2004-03-19 17:22 作者:艾禾 三場連放的《指環王》。花180元，在一家黑洞洞的「超級豪華」影院中一動不動坐在座椅上度過近10個小時，飽受一場視聽轟炸。為什麼要過這個癮？是因為它剛剛拿了奧斯卡的11項大獎，因為它在全世界數十億的票房？因為它代表著當今世界電影技術與奇觀的潮流頂端，是最「大」、最酷的電影，是電影中的極品？如果全世界的人都在看它，為什麼我們不去看？
　 如果，除了偉大壯觀的戰爭場面，除了令人炫目的火山魔境、驚天法力，除了人與魔之間的慘烈攻防戰以外，你最後所能明白的，只是回到故事的開頭：幾個小矮人，要把一隻指環王送回當初鑄造出它的地方－－－末日火山去銷毀，不然這隻指環王就會給全世界帶來無盡黑暗。最終，他們成功了，人類得救了。這麼個故事，讓我花10個小時才看完，值嗎？那麼，那些西方的「指環迷」們，他們究竟是在迷什麼，被什麼所傾倒？在這完美的電影效果之外，定還有其他的迷人之處。

　 故事：《王者無敵》矮人精靈不是主角

　 在《指環王1》中，主要故事線索還只是一條，即霍比特人弗拉多踏上送魔戒之路。但從第二集開始，故事線索就分為了兩條，一條還是講弗拉多，另一條就是講戰爭，在第二集中，主要是「聖盔谷」之戰，在第三集中，講的是在岡多國首都發生的規模更大的正邪對決。那幾場戰爭，除了讓人嘆為觀止的壯觀，你還能看出什麼？人類的國與精靈的國，人類的這個國與人類的那個國，他們之間是什麼關係？他們與霍比特人是什麼關係？那個好巫師甘道夫和那個壞巫師薩茹曼與最邪惡的魔王莫倫又是什麼關係？－－－這些都弄不懂，那幾場戰爭看下來，也就只有熱鬧好看了。

　 應該說，在第一集《指環王》看完時，片中的一號英雄還是那個長著一雙純真清澈大藍眼睛的霍比特人弗拉多。那支九人組成的護送魔戒小隊的故事，也都是以弗拉多的遭遇為核心展開。但是，到了《指環王》的第三集，一號英雄已經成了阿拉貢。這你可從片名《王者無敵》看出。

　 阿拉貢在《指環王1》中最早出現時真是不大起眼，那是弗拉多剛剛出發不久，在一個小旅館裡與他相遇，當時阿拉貢行蹤詭秘，綽號「大步」。後來，阿拉貢在九人護戒隊中是主要戰將，逢山開路，衝鋒陷陣，畢竟打起仗來要靠大人族，霍比特人實在太矮。但是這個阿拉貢不光是個能打仗的浪人，他有高貴的血統－－－他是人類中最偉大的王國岡多王國王族的嫡親後裔。他生來就是有接任國王的資格的，但是由於一些原因，也是為了磨礪他吧，他在世界各處遊蕩，最後終於磨練成熟，成就了王者之業。

　 在中土世界中，除了有霍比特人，還有精靈、矮人、恩特、巨怪、奧克斯等種族。他們也大都建立了自己的王國。精靈的王國，弗拉多一行在送指環王的路上就遇上過，那個由美若天仙的仙女領導的仙境國度。而人類的王國，主要是兩個，羅翰王國和岡多王國，其中後者是人類最強大、也是最後的堡壘。兩個人類王國之間，是同盟關係，但他們之間也有猜疑，也有內奸的挑撥。比如那個叫「三寸舌」的，就在羅翰國王身邊任首席顧問，實際他是替壞巫師薩茹曼效勞的人，給羅翰國幹了不少壞事。

　 《指環王2》中的戰爭，主要是羅翰國與薩如曼之間的戰爭，在羅翰國馬上就要撐不住的時候，樹怪們即恩特人們傾力支援了他們，發動了一場氣勢宏大的洪水將薩如曼的老巢沖了個稀裡嘩拉。在羅翰國得勝以後，戰爭的危險又降臨到岡多。這個岡多首都的城堡，要比羅翰國的聖盔谷宏偉得多，但是這個王國裡的政治鬥爭和人事關係，又比羅翰國複雜得多。當時的岡多，是由一個名叫德內豪的攝政王統治的。德內豪的大兒子叫博羅米爾，是那九人護戒隊中的一員，後來還一度動過凡心想把那指環王佔為己有。他在與魔怪的戰鬥中英勇戰死，也是九人中惟一一個犧牲者。

　 博羅米爾的弟弟法拉米爾，在寡眾懸殊的情況下，為了證明效忠父親和王國而冒死出戰，結果身負重傷被馬拖回。德內豪在長子身亡次子命危的刺激之下，做出神經錯亂之舉，要和兒子一起自焚。幸被甘道夫救下了法拉米爾，而老攝政王還是被火燒死了。在此之前，德內豪已經知道阿拉貢要來了，但他不願把政權交給這位血統更純正的王子。而他的自殺，為阿拉貢掃清了登位的障礙。在接下來的佩蘭諾平原大決戰中，前來支援的羅翰國王英勇戰死，他的侄女兒伊奧溫公主也有英勇表現，殺死了一般男性戰士都無法對付的巨怪，自己也身負重傷。這場戰鬥後，伊奧溫公主的哥哥繼任了羅翰國王。

　 戰爭勝利之後，本以為電影就該完了，不想又展開了一個高潮：阿拉貢登上岡多王位。阿拉貢接受由甘道夫戴上的王冠，領受萬民的歡呼，眾將的擁戴，諸王的祝賀，在眾人面前，四個霍比特人要向他鞠躬致意，被他制止，而是由他率領臣民向霍比特人們致禮，顯示出一個絕對完美的王者之相。花這麼多篇幅來敘述岡多王國的事情，是想說，這一部分的線索，可能是中國觀眾最容易看糊塗的部分，而這一部分內容，卻包含著深深扎根於英國文化之中的觀念精髓。

　 文化：王者肩負榮譽與責任

　 在這片被命名為「中土」（MiddleEarth，看來也不光是中國人認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的世界上，有那麼多的種族，究竟誰是中心？不會是巨怪、精靈、矮人，也不會是霍比特人，而仍然是－－－人類。托爾金是一個有著無比想像力的作家，他竟以一己之力，構架出了一個無比複雜的世界體系和洋洋數千年的中古歷史，但是這歷史的中心，還是落在人類自己身上。也就是說，他是以我們人類自己的角度，特別是英國人的角度，來構想世界各族類的歷史的。

　 看起來，這個世界有正義與邪惡的兩大陣營。在邪惡方，有一些族類，是屬於惡人類，也有一些，是被裹脅矇蔽的族類。而在正義一方，有精靈、矮人等等族類，但他們的中堅，一定是人類，是由人類的王國來領導這場抗爭，如果人類的王國被毀滅，整個世界也就將陷入萬劫不復的黑暗。所以這裡人類王國的國王就極端重要了。

　 在每講一個王國的故事時，托爾金都會道出主人翁的出身：比如阿拉貢，他是「米納思伊西爾的伊倫迪爾之子伊西爾德的嫡親玄孫，阿拉桑之子阿拉貢」，在這裡，是絕對要講血統的。如果你屬於王族，那麼你不但有繼承王位的資格，而且還要承擔拯救、捍衛、繁榮這個國家的義務。你要做你這個身份要求你做的事。其實，今天我們讀古時的歷史，基本都是王族的歷史，人們也津津樂道這些當王的人和想當王的人們怎樣左右了這個國家，他們的兒孫又做了什麼事，影響了這個國家，對他們的一生充滿興趣。這在我們中國和在西方，其實都是一樣的。只是，我們熟悉的是秦始皇，不是阿拉貢。每一個所謂的「英主」，都有自己的非凡磨難成長史，甚至不惜自我流放來鍛練自己，阿拉貢就這麼做了。所以，當最後阿拉貢戴上王冠成為人類之王時，不由得讓人覺得他實至名歸，難道不是他拯救了這個國家嗎？

　 當然，以今天人們歷史觀的進步，人們會說，歷史不僅僅是英雄創造的，而且也是人民創造，只講皇帝國王的歷史是片面的。但托爾金只是一個小說家，他不用走在歷史觀變革的前沿，他只要依照人們固有的傳統來講故事，人們既然還是崇拜王者，那麼為什麼不按照這樣的老套來講故事？所以，我們從《指環王》中能感覺到的，是一種典型的保守的英國式的歷史觀。如果說這裡面東西方有所不同，在東方的王者文化中，更體現威嚴和特權，而在西方的王者文化中，隱隱地又多加了分榮譽與責任。

　 有人把《指環王》比做我們中國的《西遊記》。不過我覺得《西遊記》是一部更純粹的神魔小說，把魔給打敗了，就完了，最多是讓取經跋涉者們再獲一個「正果」。但是在《指環王》中，不是打敗惡魔索倫就完事的，還得要有人類王國及各個王國的整頓復興。所以阿拉貢要登基，岡多王國的人民－－－還有所有的人類，從此要過上安居樂業的好日子。在這裡，作者力圖在阿拉貢身上體現的，就不僅僅是個人爭位的勝利了，而是一種人類同心抗爭邪惡的烏托邦理想，按托爾金的說法，這場戰爭以後，人類主宰自己的世紀才真正來臨。這大概就是這部作品的鼓舞人心所在，是它與一般神魔小說不同，被稱為一部史詩經典的原因。

　 隔閡：魔幻文學與義僕的忠誠

　 當然，《指環王3》還有另一條主要故事線索：霍比特人弗拉多和他的僕人山姆送魔戒上末日之山的歷程。這裡的層層磨難，倒真與《西遊記》有點像。我們可以看到，越往後走，弗拉多越不行，體力不支，還淨認敵為友，他把山姆趕走，又遭古魯姆暗算，其軟弱無能真可直追我們的唐僧。但山姆對主人弗拉多的忠誠從未一絲一毫地減弱過。這種對主人忠心耿耿的「義僕」，似乎在我們中國文化中不多見，我們更多見的，是對皇帝的忠，對結拜弟兄的義氣。所以，看到山姆的舉動，可以感到驚詫，卻很難被感動。只是覺得這弗拉多還不如山姆有用。這可能也算得《指環王》裡西方文化與我們中國觀眾的相「隔」之一處吧。

　 在當今世界日益全球化的今天，談一部電影給我們帶來的文化壁壘，不如看看下一代人的文化表態。我的上初中的孩子，對《指環王》的態度，遠不如對《哈利．波特》更感興趣。我猜想他是被片中複雜的族類關係給搞煩了，問他是不是，他說，那有什麼複雜的，關鍵是這片子看著不新鮮。「不新鮮？」我不禁大為吃驚。「是啊，這種人類和半獸類的打仗，不是電腦遊戲裡早就玩過多少遍了嗎？」我無語－－－如果從小就接觸這些「英雄無敵」類的遊戲，那對這種魔幻電影還有什麼接受不了的？但這裡的關鍵，是這類遊戲也都是舶來品，它們的文化之根，也都紮在這種魔幻文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