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的名譽不及一家酒吧
中國人喜歡說傳統。而且一說什麼傳統,就是「光榮傳統」。但傳統是個什麼東西?一種事物能夠持久保持其風格就是傳統,不能持續的就是不再傳,也不再能統了。
今年4月,鞏俐要到北大免考讀研的消息一傳出,鬧出一場大論戰。論戰中「北大的傳統」一詞就滿天飛。
說到北大,很有些人喜歡張口閉口說什麼「民主、平等、自由」是北大的優良傳統。似乎這優良傳統就像「終身名譽」一樣不可剝奪。其實根本沒那回事。
傳統這東西有點像規矩。良好的規矩能為人帶來榮譽,哪怕是一家酒吧。我
要說,今天這北大的名譽,不及一家酒吧。這家酒吧就在中東的耶路撒冷。
70年代,美國國務卿基辛格為「中東和平」事務,曾到宗教聖地耶路撒冷。在那他曾想造訪一家名聲很大的西餐酒吧--芬克斯。他親自打電話給芬克斯老闆說:「我有十個隨從要來做客,屆時希望謝絕其他顧客。」
老闆客氣地回覆說:「您能光顧本店,我感到萬分榮幸,但是因此而謝絕其他客人是我不能做的,因為他們都是老顧客。」
這樣的事發生在中國會是什麼情景?立即照辦了不是?
第二天,基辛格又給酒吧打電話,說帶三個隨從,且只訂一桌,也不必謝絕其他人。
不料基辛格又碰了釘子:「對不起,明天是星期六,本店的例休日。」
這樣的事如果發生在我們這,是不是可以變通?
有一美國記者獲悉此事,便撰寫了《基辛格與芬克斯》,芬克斯這個普通酒吧在美國一時名聲大噪。
芬克斯的榮耀並在不在於它拒絕了基辛格,而在於芬克斯只有歷來注重信譽、平等待客,它才可能做出拒絕基辛格的事。
鞏俐北大讀研風波有個「國情」問題。她如果去國外任何名校讀書,國人的反應都不會如此激烈;如果她上的是國內私立學校,國人的反應也不會如此激烈。但中國並無私立大學,北大則早就成了一所著名的「官校」,因此錄取辦法對國人來說確實存在公正公平問題。
鞏俐不經考試,就到北大讀研,對寒窗苦讀的學子是否公平?
看看北大校方那副受寵若驚、引為自豪的嘴臉,實在令人大跌眼鏡。在這點上北大顯然不如那間酒吧。
如果說學校與酒吧相比不夠直觀,就另舉一例。美國總統里根在任期間曾想讓他中途輟學的大學頒發畢業證書,但遭到校方斷然拒絕,因為里根在校期間並不是個好學生。
請北大(當然不只是北大)捫心自問,做得到嗎?
最近有消息披露說,剛剛被槍斃的江西省副省長胡長清,還是北大的兼職教授,請問胡長清何德何能,可在北大任教?請北大校方回答!
這個要求對北大(不只是北大)顯然難於上青天,那就說比爾.蓋茲。這位哈佛大學中途逃學者如今名冠全球,哈佛是否應該給他發張畢業證哪怕是肄業證?如果哈佛為難,蓋茲給哈佛捐上個幾億,換張文憑,這交易是否可行。
可悲的是,在賣官鬻爵層出不窮的中國,花錢買文憑已經是小菜一碟。
可憐的北大,唸唸有詞「民主、平等、自由」的北大,今日竟有校長方領導為一演員要來讀研激動得淚花閃爍。
下面再看看諸多當事人的自辯。
鞏俐小姐說:「想讀書有什麼錯」?
瞧瞧,這算哪門子邏輯,誰也沒說想讀書有什麼錯。人們說的是,你鞏俐不經考試就能讀研讀博,對他人是否也可行?一個認知基礎如此淺薄的藝人要讀的還是社會學系,未免困難點了吧?
北大學生說:收鞏俐為學生有損北大百年清譽,北大墮落了。
這個說法也不對,因為這把事件的因果關係顛倒了。不考試就讀研它只是北大墮落後才會有的果實。
關於北大的墮落,說來又話長了。
北大的季羨林先生幾年前撰文怒斥學術腐敗,都是有事實可考的,如頻出教授博導剽竊的醜聞!官商用金錢換文憑。
北大副院長周其風回應公眾質問竟這樣說:「鞏俐什麼事得罪了閣下,讓你發如此大的火氣。即使得罪了你,也要肚量大一點,才算文化人。」
這邏輯簡直就是放屁了。
什麼叫「鞏俐得罪了閣下」?
什麼叫「肚量大才叫文化人」?
難道鞏俐得罪了中國人,才可以反應激烈?
希特勒、皮諾切特、馬科斯之流倒是沒有侵略到中國頭上,沒有貪污過人民幣,中國人就不能憤慨?
周其鳳你有什麼根據把中國人的激烈反應說成是針對鞏俐個人?把針對教育制度的駁難往個人恩怨上扯,這就是以你這樣的人為代表的北大水平?
事關教育制度的爭議是激烈是溫和,與「肚量」有什麼關係?
要說「肚量」,你們倒真該說說,今天的北大究竟有什麼肚量?
北大社會學系主任(黨委書記)的解釋更加混帳不堪:「鞏俐主動申請到北大深造,這是件好事。通過學習,她可以提高自身綜合素質,豐富其內涵;另一方面,鞏俐作為國際知名的公眾人物,來北大學習自然能為北大增加榮譽」。
誰也沒說想讀書是壞事,也沒人否認讀書可以提高素質。社會學系的主任居然重複鞏俐水平的廢話。至於鞏俐小姐作為「國際知名的公眾人物,自然能為北大增加榮譽」就可笑了。北大何不把馬拉多納、羅德曼、麥當娜這些國際知名人物都招來,他們比鞏小姐名氣大多了,北大把他們也拉來吧,這「自然」也能增加北大的榮譽哩。
說起中國的教育制度,倒也曾有過一個理想境界--孔夫子當年的「有教無類」。可嘆今天的中國,連九年制「義務教育」都保證不,還要靠「希望工程」來添光遮羞,更不用說大學了。
當然,即使主張「有教無類」的孔子,當年也要收「十束乾肉」作學費的。所以在辦學上,我們不能求最好,只能求更好--尋求相對公平的方案--讓所有有心求學的人,要麼在考場上真刀槍搏殺贏得入學讀書的資格;要麼花相對昂貴的學費,以彌補因資質不足在競爭中落選的遺憾。
一所學校,無論大中小,唯一屬於它的「自然的榮譽」就是公正地對待每個求學者,就是能多培養造就人才。如果北大(不只是北大)有實力能為更多有資質的通過高考拚殺上來的窮孩子減免學費,那倒可能稱得上是「自然的榮譽」。
平心而論,北大有過一些光榮史,有過蔡元培先生這樣胸襟真正博大的校長。有過馬寅初這樣的學者,有過林昭這樣的學子。說到林昭,這位女子被殺害前曾痛徹肺腑懷念過蔡元培校長。今天的北大人還有多少人記得此事?
什麼叫「傳統」?
能保持的才叫傳統。不能保持的就不叫傳統。
那個「自然榮譽說」,見證的不只是北大校方的可憐見識,也是北大校方的可恥。當然,這種可憐可恥,在今天的中國,也不限於北大。
寫於2 0 0 0 年5 月1 3 日
原載《華聲月刊》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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