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地作家紛紛退出作協 中國作協體製麵臨嚴重危機
數月來, 「作家炒作協「已經成為一個社會熱點。先是六七月份湖南省作家協會老作家余開偉、黃鶴逸先後退出湖南省作家協會,緊接著,上海「新生代」作家夏商也宣布「退出上海市作家協會」。10月10日,頗具影響力的山西作家李銳發表辭職聲明,宣布辭去山西省作家協會副主席的職務,同時退出中國作家協會,只保留山西省作協會員的資格。李銳一起辭去山西省作家協會副主席職務的還有作家張石山。為了澄清「種種傳聞和言」,11月15日,李銳又將《致文友公開信》發送到文學界朋友的電子信箱,重申了退出中國作家協會、辭去山西省作協副主席職務的決心。他們的行為把「作家炒作協」,推到一個新的高潮。
李銳是對近20年的中國文學作出了重大貢獻的作家,寫出了《厚土》、《無風之樹》、《銀城故事》等一大批在國內外產生重大影響的作品,批評家孟繁華認為,「李銳從上世紀80年代一直到現在都是當代中國最優秀的作家之一」。就「退出中國作家協會、辭去山西省作協副主席職務」這一事件,李銳拒絕任何形式的採訪。在發給記者的《致文友公開信》中,他提到自己之所以這樣做的原因,是深感作協日益嚴重的官僚化,「官本位的等級體制令文學日益萎縮」;而作協的換屆選舉成了被權力操縱的木偶戲,因此患上了「換屆綜合症」。他表示,今後將把時間和精力更多地投入到文學創作當中去,履行好專業作家的職責。寫過《呂梁英雄傳》的作家張石山表示,山西省作協的副主席「成了裱糊門面的」,很多隻是充當擺設,「不作為,就是一種腐敗……我不願意替他們裱糊門面了,我不想當泥雕木塑的『人樁子』了。所以斷然辭職。」他們表示,辭去山西省作協副主席以及退出中國作協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決定,同時也是由於現在的寬鬆氣氛允許他們表現自我意志,李銳說:「我把多年以來的想法終於付諸行動。」
李銳和張石山的做法在文壇激起劇烈反響。殘雪、何立偉、陳村、劉亮程等國內外有影響的作家紛紛對此表示支持和敬意。今年6月退出湖南作家協會的老作家余開偉認為,李銳和張石山的退出,是對自己和黃鶴逸今年6月和7月退會的實際支持,「他們的這種做法保持了一個作家的正直和良知」。南京作家葉兆言說:「我相信李銳這麼做,是考慮到一個作家應有的尊嚴。作家是否偉大,另當別論,但是作家的自尊不能喪失。許多事情其實與一個真正的作家沒任何關係,很感慨李銳說的『保留山西省作協會員的資格已經足夠』這句話。這是一個底線,和李銳一樣,我也希望自己能把時間和精力,更多地投入到文學創作當中去,履行好專業作家的職責,這已經足夠了。井水不犯河水,不要再用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來羞辱作家。」
在這一事件中,作家協會的性質和作用又被尖銳地提出討論。作家們認為,李銳和張石山的行動就是「促進作協體制改革的最好的做法」。老作家余開偉認為,作協應該走向民主化、法制化,增加透明性、民主性,「變現在的衙門化為真正的作家自願組合的文化組織」。他大聲疾呼:「作協如果要適應當今時代發展和藝術發展的需要,一定要改革,否則,必然會滅亡。」上海作家陳村認為,作協應是寫作人自願結成的社團,應是全心全意為作家服務的機構,而不是某些人領導別人或借作家之名自肥的組織。
不少作家雖然對當前作協的狀況相當失望,還是從另一方面肯定了它的部分作用。北京作家林白認為,雖然自己跟中國作協的關係一直處於一種很游離的狀態,「他們的作代會,青創會從來沒有邀請過我」,但是「中國作協裡的中國作家權益保障委員會,對我是有幫助的」。北京作家殘雪說:「中國作協沒有什麼意思,退了好。不過我懶得退,嫌麻煩。裡頭有個機構,叫權保會的,還不錯。」這些言論表明,作家確實需要一個保障他們權益的機構,而真正為作家做事的機構是會得到作家們尊重的。辭職不退會的張石山說:「對於棲身其中多年的作家協會,我充滿感情,也還存有希望。我將繼續關注作協的工作,希冀看到哪怕極其微小的一點改良。」
在記者的採訪過程中,另有許多作家拒絕就此事發表意見。
李銳 1950年9月生於北京, 祖籍四川自貢。1969年1月到山西呂梁山區插隊,先後做過6年農民、兩年半工人。1977年調入《山西文學》編輯部,先後擔任編輯部主任、副主編,1988年轉為山西省作家協會專業作家,1998年當選為山西省作家協會副主席,出版有小說《厚土》、《舊址》、《無風之樹》、《萬里無雲》、《銀城故事》等,另有思想隨筆集《拒絕合唱》、《不是因為自信》、《另一種紀念碑》等。其作品先後被翻譯成瑞典文、英文、法文、日文、德文、荷蘭文等多種文字出版。
張石山 1947年出生,1966年高中畢業,當過偵察兵。復員回太原,因寫小說,1978年調入山西作協,1984年任《山西文學》副主編,1985年接任主編,1988年以一級作家身份進入山西文學院。主要作品有《呂梁英雄傳》、《摩崖符咒》、《血晨》、《放鷹》、《偵察英雄》、《徜徉薄州府》、《走馬黃河》等。
作家聲音
陳村(上海作家)
我也是「末代專業作家」,標準工資兩千來元,算是作協體制的「既得利益者」,對作協有感情。小一點的作家們,可能不屑加入這個組織了,自生自滅,因而也沒有退會或放棄權利的問題。作協應是寫作人自願結成的社團,應是全心全意為作家服務的機構,而不是某些人領導別人或借作家之名自肥的組織。這組織,在經濟大潮中雖已邊緣化,但仍有誘惑人的利益。
在中國,一有利益,總會有人去爭的,哪怕爭出一個「二桃殺三士」。但衡量一個作家,優劣的不是官銜,而是人品與作品,李銳先生願將更多時間放在他的寫作本業上,是非常明智的,要向他敬禮。熱愛寫作的人哪有那麼多工夫陪人家玩那個。相信等到作協沒什麼利益了,不明智的人也會退出的。10年之內,幾乎所有的專業作家都退休了,刊物也不必它來管,作協除了換屆還幹什麼呢?
至於作協如何改革,肉食者謀之,未便插嘴。再說那裡有我許多朋友,活得都不容易,哪敢揚言砸人家的飯碗。
何頓(湖南作家)
這樣斷然地辭去作協副主席和退出中國作協,我相信是有原因的。李銳是一位很成熟的作家,我讀過他的書,是個很優秀的作家。一個作家辭去職務,讓出權力,退出協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只有兩種原因。
第一種原因是不得不做,我很理解。確實,一個作代會始終都開不下來,作協變成爭當作協主席的會,很令人噁心。作協主席有好大的權力麼?那倒也沒有,但是,由於它也是一個官位,就會有人來爭奪。有些人,根本就不寫作,也來爭。我相信李銳是不屑於這種紛爭,才做出了這樣的事。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我很理解。
第二種原因是作秀。有一些人無所事事,不是社會的主心骨,感到寂寞,想出名,想炒作。這一原因擺在平庸之輩身上完全可能,但李銳是山西作家中我最喜歡的,如果他是出於這樣的原因而做這樣的事,那他的人和他的作品的分裂也太大了,這種作秀的可能性不大。其他的事情就太難講了。
何立偉(長沙市文聯主席)
一個人想加入作協,他就寫申請;一個人想退出作協,他就寫公開信。所有的自由都必須得到尊重。而所有的說三道四亦在自由之中。我不想對中國文壇說三道四,濁者自濁,清者自清,我只想對李銳和張石山的舉動表示敬意。作協的體制改革幾句話說不清楚,那就不說了吧。
劉亮程(新疆作家)
李銳是我尊敬的有思想有成就的作家,他們這樣做,一定是想好了。我尊重他們的選擇。這本身不是件多大的事,對我而言,早先若沒入作協,如今也許沒興趣入了。既然已經入了,也就沒興趣退了。
李國濤(山西作家)
李銳,我幾乎每天看到他,他每天下午去打羽毛球,打得渾身濕透,大概寫作很緊張,放鬆一下。公開信發表以後,也很平靜,看不出任何改變。這是他個人的選擇,我們也不方便多說什麼,他在某些問題上有個人的看法,也很正常,作協是自願的,有人願意進來,有人願意出去,很正常。
李銳:《致文友公開信》
各位朋友:
大家好。
2003年10月10日, 我在山西作協主席團、黨組聯席會議上宣布辭去山西省作協副主席職務,放棄今後山西省作協換屆的選舉權和被選舉權,並同時退出中國作協,放棄中國作協會員資格,隨後在16日把中國作協會員證退寄給中國作協。我把多年以來的想法終於付諸行動。之所以這樣做,是深感作協日益嚴重的官僚化、衙門化……在這種官本位的等級體制下,文學日益萎縮,藝術、學術無從談起。換屆成了被權力操縱的木偶戲,由此而引發的「換屆綜合症」已經成為從上到下的嚴重流行病……我的退出是一種個人的選擇。
以上內容就是我在主席團、黨組聯席會議上的發言要點。此事已被10月22日的《太原日報.雙塔週刊》報導。在隨後和中國作協負責人的面談中我再次重申的也是以上的話。除此之外,並無任何另外的內容。現在山西作協很快又要換屆,自從我宣布辭職以來,聽到種種傳聞和流言。為了讓大家瞭解事實,我把自己的聲明附在信後寄給各位文友。君子言必行,信必果。我決不會食言,也決不會接受任何人強加的所謂結果。我和各位朋友可以說是長期交往,彼此瞭解,我相信大家能夠理解我,信任我,而不是輕信種種傳聞和流言。
祝各位一切順利。
李銳
2003年11月15日於太原(本文略有刪節)
李銳辭職聲明
山西省作家協會主席團:
現將我的有關決定告知如下:
一,我決定自今天起辭去山西省作家協會副主席的職務。
二,今後不再參加任何關於省作協換屆的工作,放棄今後關於省作協換屆的選舉權和被選舉權。
三,退出中國作家協會,放棄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資格。
以我目前的工作狀況,保留山西省作協會員的資格已經足夠。以後我將把時間和精力更多地投入到文學創作當中去,履行好專業作家的職責,並照常參加各種和文學真正有關的工作和活動。
謝謝各位在共事期間對我的幫助。
李銳
2003年10月9日
張石山:我不願意替他們裱糊門面了
連年來,山西作協換屆的時候,就接到上面派過來的人,兼做常務副主席,把作協主席團完全擺在一邊。每年換屆的時候發展會員,其實,(派過來的人)卻並不熟悉工作,真正熟悉情況的人沒有一個參與作協的日常工作,理事會完全成了擺樣子。換屆會幾天下來,作協裡大部分的人無所事事,很無聊。
我也曾經做過一個建議,讓那些曾經做過實事,資歷、人望都不錯的老同志,不當官,不進入常務副主席團,只組織工作,辦點實事,不影響那些當官的人的利益與權力,但還是沒有人聽。山西本來是有很多優秀作家的,作協卻沒有起到真正的作用,山西作協是這樣,我不知道其他的省市作協裡有沒有這種情況。
我們這個副主席,成了裱糊門面的,我不願意替他們裱糊門面了,我不幹,所以辭職。
有人認為這是在作秀,我們的個性、人品、人格,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這也是因為現在,比較寬鬆,允許我們自己說話了,辭去山西作協副主席,也是個人意志得以表現。
山西省作家協會主席團,著實成為了一個不折不扣的擺設。
這個擺設,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功用。通過換屆,作家們貼一個副主席的標籤,大家面上生光;同時,知名作家好像燈籠對聯、旗牌執事似的,則給作家協會裱糊了門面。一石二鳥,公私兩便。當官的當官,掌權的掌權,充擺設的充擺設,皆大歡喜。
我認為:勞民傷財大動干戈選舉換屆產生的作家協會主席團,只能充任擺設,無所事事,就是一種不作為。毫不誇張地說,不作為,就是一種腐敗,腐敗之一種。
為此,我宣布辭去山西省作家協會副主席職務,同時辭去山西省作家協會理事身份。
至於我個人的山西省作家協會會員身份,暫時保留。
一者,對於棲身其中多年的作家協會,我充滿感情,也還存有希望。我將繼續關注作協的工作,希冀看到哪怕極其微小的一點改良。
再者,當副主席是充擺設,做理事而不理事,我的作用事實上頂多也就是一名普通會員的作用。我願意繼續努力,當好一名合格會員。
--摘自張石山《棄裱褙書》
南方都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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