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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路:我從大學畢業到現在蛻變紀實

 2003-09-05 22:35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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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生孫志剛被活活打死的事驚動了全國人民,在全國人民憤怒的呼聲中,在有關領導的重視下,罪犯已受到正義的審判!我感到如同把一塊巨石擲入一潭死水之中,激起了一串串波浪,喚醒了我沉睡的心靈,激活了我麻痺的神經,促使我不得不吶喊出壓抑多年的心聲。
  
    有人說,孫志剛是因為讀了大學認死理才被打死的。換言之,是他太年輕了,思想還不成熟造成的。我認為這話還沒說到點子上,沒有提示到事物的本質,就算你在社會是混幾十年,學得圓滑世故,變得所謂成熟,你就能逃脫被人無故打死的命運嗎?
  
    我是一名工程師,今年30多歲,供職於一家工程勘察設計院。全院有六百來名職工,其中知識份子佔一大半。單位經常提倡的是:無私奉獻,按勞分配。然而事實卻是另一碼事。
  
    記得93年年底,單位重獎院長和書記,每人獎2 萬元。當時職工的年終獎在一千元以下,廣大職工對此意見紛紛。可意見歸意見,以後院八大領導的兌現獎逐年上升,96年就高達10萬元以上了。當然獎勵院領導是通過合法的途徑,由工會召開職工代表會議通過的。工會實際上是領導手下的一個辦事機構,獎勵領導當然是多多益善啦。院領導一年工資加平時獎金約8 萬元,再加上年終的兌現獎,則每人的合法收入在18至20萬元之間(其個人所得稅由單位代交)。本院下屬的公司、所和項目部共有15至20個,逢年過節都要向領導送禮請安。僅春節一次,我所在的項目部要向院八大領導每人送1500元,其它單位送的大體也是這個數目,如此計算,每個領導僅春節間就能收下屬二級單位的請安費2 萬元以上。此外,兄弟單位、業務往來單位也要給咱們敬愛的領導送紅包,具體數目不得而知了。還有一個眾人皆知的事實,職工調換工作崗位、升遷也得向領導表示表示。可見,院領導一年的總收入是一個二十萬保底,上不封頂的可觀數目。
    
    領導收入高,卻不用花自己一分錢。按規定,院領導到工地檢查工作,每天在工地領80元津貼費,交8 元伙食費。由於我們項目部位於一個美麗的海濱城市,領導們都樂意光臨這兒。他們個個是津貼照領,伙食費不交一分一文--大概是工作忙忘記了吧。臨走時項目部還要給他們買大包大包的海產品。距項目部20多米的地方有一家二星級賓館,可領導來了從不住那裡,都要住在20公里以外的市中心的一家五星級賓館裡。項目經理解釋道,這兒條件太差,沒有桑拿等服務。聽一位即將退休的領導一席話,我才明白了其中的奧妙。原來住市內有兩個好處:一是便於和有關單位領導之間的應酬;二是和職工保持一定的距離,讓職工覺得在領導面前人格上低幾分,沒有資格和領導說話。怪不得有時我們向領導反映情況,領導明知百分之百屬實也不解決呀。領導口口聲聲要大家精誠團結,實際上希望下面鬧矛盾,以便於他控制矛盾的雙方。
  
    有時院領導和甲方的領導一起設宴會,邀請我們這些普通職工參加。席間,這些共產黨的廳局級幹部談的最多的話題就是吃喝玩樂與陞官發財,以及津津樂道的腐敗事件。他們在公開毫不遮掩地宣稱:「腐敗是好事,能查出來的是極少數。」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單位每次的分房政策往往是根據哪個領導的子女需要房子,要多大的房子來制訂的。
    
    按勞分配變成了「按官分配」,中層幹部自然跟著沾光。在我院,一般高工相當於工廠的車間工人,待遇不如一個科長。科長、處長平時的各項收入都比高工要高,到了年終他們額外還得一份兌現獎,也叫風險獎,金額在4 萬至5 萬之間。全院共有60多名中層幹部,僅此一項就要發300 萬元以上。生產一線的工人和技術人員工作出了差錯要扣獎金,即承擔風險,卻沒有風險獎;而中層以上幹部無風險可擔,卻享受風險獎,真是莫名其妙的創新、滑稽與荒唐!
  
    按勞分配也成了「按領導意圖分配」。項目部的人員拋家離口,平時沒有節假日,平均一天工作時間長達10個小時。院機關每週上五天班,且工作不飽滿。可到了分獎金時,項目部人員和機關的拿一樣的水平。更耐人尋味的是,院領導大會小會上強調獎金要向生產一線傾斜。開始一線人員認為受了欺騙還提抗議,但幾年甚至十幾年都這麼過來了,人們似乎適應了受騙,似乎已經變得麻木不仁了,只有認了。大家說:「有意見又有什麼用呢,這個世道哪還有講理的地方?」
  
    五十年代末至六十年代初大學畢業的在我院算是老一輩知識份子了。他們對現狀看不慣,嘆息道:「知識份子一當官最會整人,整起同行來比工農兵幹部要厲害好幾倍!」但他們照常兢兢業業地工作。他們學會了自我安慰:「咱單位領導還不算太黑,至少還按時給咱發工資獎金,比那倒閉企業還算強的。」多麼實在的老黃牛,多麼善良的知識份子!
  
    新一代的知識份子的精神風貌就完全不同了。他們表面上打牌、玩麻將、上網,並且發牢騷;實際上他們大部分人夢寐以求的是當官,拚命往仕途的狹窄小道上擠。他們打小報告、搞陷害、努力學習「厚黑學」的技術,不擇手段地排擠所謂和自己有競爭能力的人。一旦當個小官就目空一切,自命不凡;一時失意則灰心喪氣,無精打采。從93年至今,本院先後有30多名84年以後畢業的技術骨幹被擠出了單位,他們中大部分是埋頭干業務的實在人。
  
    我項目部有一位94年畢業的女同事,從來不愛學習業務,主動請纓,經常用公款搞公關活動,招待監理、業主、質監站人員,來廣交自己的朋友。有幾次她喝得酩酊大醉,倒在地上起不來了。對有用的人,她待人家特別親熱,先後認了四個乾爹,一個干爺和無數個姐夫。但只要她稍微不高興就翻臉,就要惡毒攻擊她這些親戚。她和同事關係特別緊張,工作失誤給工程造成30多萬元損失。由於她和經理的關係好,照樣被評為先進工作者。今年初,她由於往上爬的願望落空了,就像「範進中舉」那樣瘋瘋顛顛地表演了好長時間。
  
    司機、炊事員也都用工作之便假公肥私。一名司機僅修車費、加油費一年就可撈5 萬元以上,此事人人皆知,人人都無奈。這還是小事,讓人難以忍受的是,有不少司機在領導面前點頭哈腰,在知識份子面前耀武揚威,當起了大爺。知識份子在承受方方面面的壓力的同時,還要忍受這些人的刁難,真是可悲又可憐呀!
  
    不少人處處效仿領導,什麼花銷都千方百計地報銷。月收入三千以上的人,連辦私事的一塊錢的公共汽車票、自己吃五毛錢的水果都要讓公家掏腰包。我似乎覺得,他們都變成了專門吃錢的怪物,張開血盆大口把錢吞入肚內,但又捨不得排泄出來,進出口嚴重失調已使他們變得越來越頭重腳輕。
  
    我是帶著報效國家的遠大理想走向工作崗位的。後來我不斷調整自己的為人處世態度,學會了說謊與虛偽,察顏觀色與拍馬屁,可別人還說我老實,跟不上形勢。我家庭困難,為多掙點錢工作中拚命干,可我的獎金總是最少。經理有時在酒桌上還當眾教訓我一番,說我不會混事,再不反思將會下崗。經理高興時還要教大家一招:現在請領導或客戶吃喝玩小姐就如同以前見面握個手一樣,十分正常,真要別人辦事還非得送錢呀!沒辦法,從來不送禮的我在春節間買500 元禮品送到經理家。他收下了禮品,但一直沒有給我加獎金。這似乎說明,大家都給領導送禮就等於都不送,而只有部分人送時,不送的人就不好混事了。
  
    我們項目部一年的招待費在30萬以上,平均每天一千元。我覺得喝酒是受罪,但經理要求人人都要參加,幾年下來我已被酒精泡得麻木不仁了。有一次,一位同事請我洗桑拿浴,洗完以後來到休息室,幾個妖艷小姐迎上來,他摟著一個到房間裡去玩了,嚇得我連忙逃出去了。他出來後開導了我一番:「你還不開放,男人哪個不玩小姐?院領導來工地項目部還要給他派小姐!」不久我弄明白了,他們把洗桑那的錢全部開成餐飲發票,有權的在本單位報,沒權的就拿到分包單位報了。一個月後,我一人在另外一個地方洗了幾次桑那,有個漂亮的小姐主動要給我提供特殊服務,耐心地長時間和我拉家常,我始終沒有上勾。她說,你才是一個優秀的男人。其實她不知道,作為一個有七情六慾的男人,我精神上的防線已崩潰了,我之所以沒有幹那事是因為害怕傳染上性病。看樣,在這樣環境的薰陶下,我的靈魂早已墮落了。若我有了權,社會上肯定會又多了一個腐敗分子。腐敗,人人在恨,卻人人又在嚮往,又在不斷製造著新的腐敗,這究竟是為什麼?
  
    大學畢業十幾年,我的遠大理想與抱負被現實生活的波濤給沖刷得一乾二淨。我感到在單位自己就是一個奴僕,只管幹活,不敢多說話;在社會上我就像一根草一樣自生自滅,提心吊膽地過日子。而社會還不承認我成熟了。難道非要我所殘餘的一點點良知徹底泯滅,我的人格徹底奴化,我的靈魂徹底墮落時才叫成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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