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一半在美國

我曾說,我的家一半在美國:我的長子在一九九○年去了美國,緊接著小兒子在一九九二年又去了美國。那時候,我和妻去美國看望兩個兒子,他們都還沒有成家。兩個兒子在美國獲得碩士學位之後,都在美國公司工作。後來,長子被美國公司派往臺灣,長駐臺北。小兒子在兩年前也成家了。最近,我和妻去美國,除了從美國最西端的夏威夷至最東端的紐約、費城、華盛頓作了漫長的「行走」之外,還在舊金山探望小兒子,在濃濃的親情中居家美國……

小兒子的家,在舊金山海濱一幢大樓內。這種大樓,在美國稱之為公寓。中國的公寓,總是在大門口設立了門衛室。然而,在美國公寓卻不見一個門衛。這是因為美國的人工很貴,設立一個門衛室起碼要四個門衛--三個三班倒,一個輪休。在美國,這四個門衛的工資就是一筆很大的開支。大樓的底層是車庫。平常,小兒子在車庫前刷一下卡,車庫大門就自動打開。轎車駛進車庫之後,車庫大門自動關上。車庫很大,有著上百個車位。在自己的車位上停好車,然後從車庫裡乘電梯上樓。

倘若不是駕車回家,那就從大門進來。不論是大門,或者是車庫裡的電梯的門,都必須用鑰匙才能打開。這種鑰匙是大樓物業管理辦公室發給的,每戶兩把。這麼一來,進出公寓的都是本樓住房,外人莫入。如果誰不小心,丟了鑰匙,必須由物業管理辦公室去配。誰私自配製大樓大門鑰匙,將被視為違法行為。

如果有人來訪,大門旁邊有對講機按鈕。你要看望哪戶人家,撥通那家的對講機。主人問明之後,同意你進來,那就在家裡摁一下開門的按鈕,樓下的大門就自動打開。

除了大樓的住房之外,也給郵遞員發一把大門鑰匙--信箱在大樓裡面。也正因為郵遞員有大樓鑰匙,所以每天清早,我發現在樓道裡,家家戶戶門口都放了報紙。在美國,由於報紙的版面很多,信箱裡放不下,總是直接放在家門口。

大樓前後,有好幾個噴水池。在陽光下,晶瑩的水花閃耀著奪目的光輝。大樓之側,有一幢小樓。樓前有游泳池,也有健身用的熱水池。小樓是健身房,裡面有各式各樣的健身器,如跑步機、拉力器等等。美國人很注意鍛練身體。每天清早,尤其是傍晚下班之後,健身房裡人聲鼎沸。

大樓裡所有的樓道都鋪著地毯。樓道裡晝夜開著照明燈。

這裡的居民以美國白人為多。沒有見到黑人。也有少數印度人--他們喜歡在菜里加咖哩,所以走過他們的房門前,往往能夠隱約聞到一股咖哩味。這裡是著名的「矽谷」,大批印度軟體工程師前來美國電腦公司工作。
美國的廚房大都是「開放式」的,即與客廳或者餐廳直接敞開相連。小兒子家的廚房,便是跟客廳敞開相連。這是因為美國人很少在廚房裡油炸食物,廚房幾乎沒有油膩。其實,這種開放式的廚房並不適合於中國人和印度人。如今,上海也流行開放式的廚房,結果把客廳弄得滿是油膩。這種盲目照搬美國的裝修,忘記了本國的國情,到了入住之後發現問題,後悔也來不及了。

我在小兒子家的第一夜,大約由於乘了十多個小時的飛機感到太累的關係,一覺睡到天亮。起床之後,我移開客廳的落地門,來到陽臺。陽臺很大,有十來個平方米,相當於上海的兩個到三個陽臺那麼大。在上海,出於安全考慮,陽台大都用鋁合金窗封閉,有的甚至在窗外還安裝了鐵柵--防盜窗。小兒子家的陽臺,卻是全敞開的。這座大樓裡的所有陽臺,全是敞開的。

我走上陽臺,驚奇地發現,陽臺的地面是一根根粗大的木頭。再細細一看,陽臺四周的欄杆,也是木頭的。只是欄杆刷了白漆,一下子看不出是木頭的,而地面的木頭沒有刷漆,一眼就看出來。我問兒子:「你們家的陽臺,怎麼是用木頭做的?」

兒子淡淡地答道:「這有什麼稀奇?不光陽臺是用木頭做的,整座大樓全是用木頭蓋的!」

我用手敲了敲牆壁,牆壁發出咚咚聲,表明裡面確實是木板。我用腳蹬蹬地毯,發出沉悶的咚咚聲,表明地毯之下也是木板。

雖然我上次在洛杉磯住了兩個月,由於住的是平房,並未注意房子是否用木頭蓋的。這一回,我在美國拜訪許多朋友,發現他們的房子都是木結構的。

美國的房子用木頭來蓋,一方面因為美國多森林,木材不貴;另一方面用木頭蓋房子,節省人工。美國工廠成批生產各種木柱、木樑、木樓梯、木門、木板壁,運到工地之後,可以像搭積木似的,兩三個月就「搭」好一座房子。

美國房子的牆壁,其實是一塊「三明治」罷了:兩面是薄薄的一層纖維板,中間夾一層防火材料。這層防火材料,也起著隔音的作用。

由於美國的房子是用木頭蓋的,所以最怕的是火災。美國房子裡,大都安裝了火災報警器。有一回,兒媳在廚房裡煎魚,忽然聽見屋裡的警報器發出一陣陣尖叫聲,連忙把所有的門窗打開,過了一會兒,尖叫聲停了。原來,她煎魚的時候,不小心,火力大了點,魚有點焦了,那焦味引起報警器的「注意」,以為什麼地方著火了,所以發出警報聲。

美國對於木材的化學處理,倒是很有「功夫」,不爛不變形。這種木結構房子,歷經幾十年風雨,不論日晒,不論雨淋,依然保持原狀。

我見到公寓裡很多陽台上,總是擺兩把白色的塑料椅,供主人休閑觀景之用。在中國,陽臺的主要功能,是晾晒衣服。在美國,陽台上不見晾晒衣服,這是因為美國家家戶戶有烘衣機。美國人在用洗衣機洗完衣服之後,用烘衣機烘乾衣服。

至於公寓裡的衛生間,則是一個完整的「部件」。這種衛生間是由工廠統一生產的。在建造的時候,把整個衛生間「安裝」在裡面。也正因為這樣,衛生間如果發生開裂或者漏水,修理工往往把舊的衛生間整體拆除,再換上一個新的衛生間。

大樓的物業管理辦公室,就在旁邊的一座平房裡。如果房子什麼地方需要修理,只消打個電話,物業管理辦公室馬上會派人前來修理。

如果是在上海,大樓的外牆上必定掛滿一個又一個空調。在舊金山不見這番景象。整個大樓外牆干乾淨淨,沒有一個空調。舊金山盛暑,也只有那麼幾天熱一點,開個電風扇也就可以打發過去了。冬天也不冷。儘管客廳裡安裝了取暖壁爐,一擰開關,壁爐裡的煤氣就會自動點燃,但是這裡需要用壁爐取暖的日子屈指可數。在美國其他地方,由於大都用中央空調,所以像中國這樣的分體式空調並不多見。

大樓前後,松樹已經長到跟樓頂那麼高。我常常見到小松鼠從松枝上蹦到陽台上,又從陽台上蹦回松樹上。

我變得「小氣」

我曾經說過,到了美國之後,忽然變得「小氣」了,買東西總是縮手縮腳。其實,這是很自然的。因為美國的物價比起中國要高得多,而且買東西的時候總習慣於把美金乘上「8.3」,折算成人民幣,理所當然變得「小氣」了。比如,我從上海買了一個不鏽鋼的高壓鍋,花了三百四十六元人民幣。可是,到了美國一看,一模一樣的不鏽鋼高壓鍋,竟然賣一百五十美元,折合成人民幣,也就是一千二百四十五元。如果再加上消費稅,那就更貴了。
又如,在上海花一百五十元人民幣就能買到的羊毛衫,到了美國就得花一百五十美元才能買到。一套牛皮沙發,差的也要一千美元,好一點的要五千美元。在中國,五千美元足夠裝修一套兩房一廳的房子了。

不過,這種直接的橫向比較,當然覺得美國物價貴。如果按照美國的收入進行相對比較,那就覺得不那麼貴了。在美國,年收入在四萬美金以下,算是低收入家庭。年薪六、七萬美元,算是中等收入。當然,美國的稅也很重。年薪六、七萬美元,要扣除百分之四十的稅金。另外,在購物時,還要另付消費稅(美國各州的消費稅高低不同,有的為百分之七,有的超過百分之十)。在美國,住房消費是大頭。租一套兩房一廳的房子,在舊金山起碼要一千美元到兩千美元。相對來說,美國的吃並不貴,只是每月開支的小頭。以下是我在舊金山專售中國食品的東方超級市場隨手抄下的每磅(一磅相當於0.9市斤)食品物價表:黃豆芽,0.69美元;青菜,0.99美元;帶魚,1.99美元;香腸,2.29美;元;鰱魚,2.79美元;大排,2.80美元;蝦仁,6.99美元;鱈魚,7.49美元;大龍蝦,7.99美元;烏骨雞,9.99美元;像拔蚌, 12.99美元;此外,燒菜用的紹興酒,1.69美元一瓶;臺灣米酒,5.99美元一瓶。當然,美國各地、各店的價格也不同,以上隨手從東方超級市場摘抄的價目表,僅供參考而已。從中可以看出美國食品價格的大概情況。在美國過「家居生活」,自己買菜、買米,在「吃」方面花費並不多。

不知什麼原因,美國的蔥比中國的粗壯,總是不香。美國的芹菜大而嫩,也不香。在華人的超級市場上,特地標明「唐人香芹」的,表明是「正宗」的中國芹菜,雖然瘦瘦的,倒是有一股清香。不過,「下館子」就要貴得多。在中國,用餐之後「買單」,通常只是菜金而已。在美國則要另加消費稅和小費。在中國沒有付小費的習慣,而在美國則必須付小費--在快餐店用餐一般不必付小費。小費通常為菜金的百分之十到百分之十五左右。美國餐館的「買單」方式也與中國不同:餐畢,侍者往往送來一個硬封面的夾子,放在餐桌上。你打開之後,內中夾著一張菜金清單。客人看畢,把錢夾在這硬封面的夾子裡,合上。通常不找錢,剩餘部分即為小費。在客人離開之後,侍者來取那夾子……當然,也有用信用卡的,那就必須拿出來,交給侍者,請侍者到出賬臺代為刷卡,然後把清單交給客人,請客人簽字。

美國的水果很便宜,一磅橘子0.66美元,一磅蘋果0.49美元。大米也不貴。一袋五十磅大米,7.99美元。美國也有比中國便宜的商品。比如,家電類的商品,往往是美國便宜:照相機、攝像機、傳真機、複印機等等,也都是美國要便宜得多。美國的汽車遠比中國便宜,一般花一、兩萬美元,就能買一部不錯的新車。至於二手車,有的只兩三千美元一輛。當然,「侍候」一輛汽車並不容易。一輛汽車每年的保險費在一千美元以上。再說,修一下汽車,花個幾百美元、上千美元是常事。我的小兒子的轎車被別人的車撞了一下,掉了一片油漆。我以為是小事,把掉油漆的地方補一下就行了。誰知修理工說,必須把一大片的油漆全部鏟掉,重新噴漆--因為小補會有色差。於是,就花了一千五百美元……

美國的人工昂貴。美國能夠雇得起保姆的家庭不多。

公共汽車上的友善氣氛說來叫人難以置信,我第一次去美國,從西部的洛杉磯、舊金山到中部的匹茲堡、東部的紐約、費城、華盛頓,旅行了兩個來月,竟然從未乘坐過公共汽車!那是因為我每到一地,總有朋友開車,也就沒有「機會」乘公共汽車了。

這一回到美國,住在兒子家裡。兒子平時要上班,我和妻外出就要乘公共汽車了。美國家家戶戶都有「私家車」,所以公共汽車不像中國那麼多。在舊金山市區,公共汽車還算多,而我所住的灣區小島上,公共汽車不多,每班車之間的間隔很長,通常二十分鐘到半小時才有一班車。當我第一次乘公共汽車外出的時候,小兒子很不放心,叮囑兒媳陪我們一起去乘。後來我才知道,小兒子也從未乘坐過公共汽車,因為他自己有轎車,當然不會去乘公共汽車。兒媳倒是經常乘坐公共汽車,所以她熟門熟路。她告訴我,小島上的公共汽車是實行統一票價,即不論坐幾站,票價是一樣的。這裡分兩種車票:一種是一次性乘坐的車票,一元三角五分(美金,下同);另一種是多次性乘坐的車票,一元六角,買了車票之後在兩個半小時之內可以多次轉乘公共汽車。折合成人民幣,一次性的公共汽車車票相當於十一元二角,多次性乘坐的公共汽車車票為十三元二角八分。如果你乘公共汽車外出辦點事,雖然只幾站路,但是又不能在兩個半小時內返回,那麼來回都得買一次性車票,總共二元七角美金,相當於二十二元四角人民幣,這比中國的公共汽車票價要貴得多。

美國的人工昂貴,所以公共汽車都是無人售票,每輛公共汽車只有司機一人而已。上車之前,必須準備好零錢。美國雖然有一元硬幣,但是很少見到,通常用一元紙幣。為了便於乘坐公共汽車,我總是準備了許多一元紙幣。另外,在腰間還挂了一個小錢包,專門存放硬幣。我注意到,公共汽車的司機大都是黑人。公共汽車的乘客們,大都是孩子、老人以及黑人。美國公共汽車的站牌過於簡單,只寫幾路車而已,連站名也不寫,當然更不寫起點站、終點站以及朝哪裡開。正因為這樣,倘若不熟悉的話,很容易乘反方向或者乘過了站。不過,每輛公共汽車前門旁,總是插著一疊時刻表和路線圖,供乘客免費領取。我拿了一份,把經過家附近的公共汽車時刻表抄下,貼在客廳裡。這樣,我外出時總是先看一下時刻表,以免在車站久等。美國公共汽車的站與站之間的距離很近,便於乘客就近上車。中國公共汽車的一站,在美國要分成兩站甚至三站。美國公共汽車上兩邊車窗上方,都有一根繩子。誰要下車,在到站前拉一下繩子,司機座位旁邊的小鐘就響了一下,司機也就到站停車。如果沒有人拉繩子,站上又沒有人候車,司機就不停車了。黑人司機很客氣。我上車時,司機總是朝我點點頭,下車時則揮揮手。

有一回,我按照時刻表上的時間前往車站時,公共汽車提前到達了。我一邊跑,一邊揮著手。已經關門的公共汽車重新開門,黑人司機朝我喊:「別著急!別著急!」我上了車,她還在說「別著急」。

又有一回,車過十字路口,突然一輛轎車闖紅燈,黑人女司機急剎車,公共汽車上有一位乘客被慣性摔在地上,另一位的頭部撞在車壁上。黑人女司機連忙把車子停在路邊,一邊熱情地詢問兩位乘客是否受傷,一邊給他們遞上一張表格,請他們填寫。如果乘客回家之後不適,可以憑這表格找公共汽車公司要求賠償。

還有一回,我正在公共汽車車站等車。車子來了,我正準備上車,黑人司機卻朝我喊:「閃開!閃開!」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得遵命在旁邊等候。這時,我看到車門下方的踏腳鐵板漸漸伸開,變成一個平臺,司機從車廂裡推出一輛輪椅,椅上坐著一位殘疾老人。我明白了司機為什麼叫我「閃開」。我連忙從衣袋裡掏出照相機拍照。我見到那平臺漸漸下降,一直降到與地面持平,司機推著輪椅上了人行道,然後返身請我上車。從此,我明白,凡是站牌上畫著殘疾人標誌的公共汽車,都設有伸縮性踏腳鐵板,供殘疾輪椅上下。殘疾人上車之後,司機總是很仔細地用安全帶把輪椅固定,以免行車時輪椅滑動。

小島上的公共汽車,在車頭上裝了一排鉤子。騎自行車的小夥子們往往把自行車掛在車頭的鉤子上,然後才上車。在舊金山市區,公共汽車的頻率要高得多,車票也便宜,只一美元,而且可以在兩個半小時之內多次換車。
在舊金山市區駕駛公共汽車真不容易,因為舊金山是道路起伏不平,坡度又大,大約是成年累月在這樣的道路上開車,司機們倒滿不在乎。

我發現一樁趣事:在舊金山市區,詢問幾路公共汽車站在哪裡,十有七八的路人會搖頭,因為他們大都開慣私家車,幾乎不乘公共汽車,當然不知道公共汽車的車站在哪裡。後來我改為問那些在公共汽車站候車的人們,這才算是找對了對象。

舊金山的華人頗多。在那裡的公共汽車上,我見到用繁體漢字寫著:「法律規定,應當讓座給耆英以及殘障者。」所謂「耆英」,也就是老人;「殘障者」,也就是殘疾人。在美國的公共汽車上,我沒有見到搶座位的人,卻常常見到給「耆英」以及「殘障者」讓座的年輕人。

我在美國也學習駕車。因為如果準備長期在美國生活的話,不會開車畢竟等於沒有「腿」。美國的轎車是無極變速的,比中國的手工換檔要容易駕駛。

退貨親歷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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