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一梟:犯傻者說

唐盧藏用舉進士,隱居終南山中,以翼徵召,後果以高士名被召入仕,時人稱之為隨駕隱士。司馬承禎嘗被召,將還山,藏用指終南山曰:"此中大有嘉處。"承禎徐曰:"以僕視之,仕官之捷徑耳。"(唐劉肅《大唐新語.隱逸》),這就是著名的成語"終南捷徑"的出處。後人以"終南捷徑"比喻謀求官職或名利的捷徑。

之所以介紹此成語,是因日前有友人在qq上以此相嘲。他說我上網年餘,暴得大名,"簡在帝心",榮升有望,比起古人借隱居以求名干祿的行為厲害多了,比起他苦搏半生始得一"處",更厲害多了。他還引用了《梁實秋懷人叢錄》一書中聞一多指責羅隆基之言,說我走的是另一條更高明的"終南捷徑":

"歷來干祿之階不外二途,一曰正取,一曰逆取。脅肩諂笑,阿世取容,賣身投靠,扶搖直上者謂之正取;危言聳聽,譁眾取寵,比周謾侮,希圖幸進者謂之逆取。足下蓋逆取者也。"

說羅隆基參與反國民黨的政治活動,是逆取干祿,說老梟抨擊專制是走終南捷徑,太也誅心,太也無理,可笑之至。當年羅隆基留美歸來,爭民主,求自由,而今老梟覺醒之後,倡人權,反專制,都是要冒相當的風險的。

逆取干祿,希圖幸進,並非不可能,但其"逆"要有個"度",其"危言"要保持在統治者能夠容忍的範圍內,而且統治者要有相當的政治度量。國民黨原屬小氣鬼,老羅大逆不道,曾因此而入獄;共產黨比起國民黨來,"小"了何止百倍,對於亂髮逆耳忠言的知識份子,何曾假以辭色?何況老梟逆則無疑,忠則全無,匕首大刀,銳不可擋,讓老共丟盡老臉顯盡醜。老共不動用專政手段關我黑獄或取我狗命,已是破天荒的寬宏了。除非是傻瓜,才會認為能藉此幹啥子祿來!

況且,只有將對方視為合法的主子,才會去幹它的祿、當它的官。如果根本就瞧不起它,視之為民之賊、國之賊,惡之如鬼憎之如蛇避之唯恐不及,還會去與它搞在一起嗎?只要專制一息尚存,無論它以多麼美麗的畫皮出現,一入梟眼,鬼形畢露;它所竊取的國家名器,所能給人帶來的地位名譽尊榮,於我不過腐鼠而已。人以為榮我以為辱人以為尊我以為賤!說我想當老共的官,辱我太甚。

至於"名",我已屢屢自承"好名"。閑翻明呂坤《呻吟語》,"卷二-修身"中有一則為"好名"之人辨護的,就借來自辨吧:

"今之人只將好名二字坐君子罪,不知名是自好不將去。分以財者實費財,教人以善者實賈心,臣死忠、子死孝、婦死節者實殺身,一介不取者實無所得。試著渠將這名兒好一好,肯不肯?即使真正好名,所為卻是道理,彼不好名者舜乎,跖乎?果舜也,真加於好名一等矣;果跖邪,是不好美名而好惡名也。愚悲世之人以好名沮君子,而君子亦畏好名之譏而自沮,吾道之大害也,故不得不辨。凡我君子,其尚獨,復自持,毋為嘵嘵者所撼哉"。

好名就好名吧,如果同胞們都像我一樣追求自由弘揚民主好此美名,人權何愁不彰,民主何求不得,社會何愁不平等,人民何愁不幸福,國家何愁不強盛?只是,僅以不辭風險逐虛名的好名之徒看我,未免把年屆不惑而深研老莊的老梟看得太也小啦。

梟婆倒不認為我那樣想出名。她曾一再追問我究竟圖個啥。我反問:你看到有壞人在強姦害人,會怎麼樣?答曰:報警啊。問:如果罪犯是警察甚至整個公安執法機關呢。答曰:報黨和政府啊。問:如果黨和政府犯了罪呢?她無言。我告訴她:我就是因為從網上瞭解到黨和政府的種種黑幕,發現了專制主義強姦民意、殃民禍國的種種犯罪行為,才忍不住跳將出來,向人民、向時代報警的。她說不過我,只好乾生氣、亂罵我。呵呵

特權的猖獗、腐敗的氾濫、道德的崩潰、環境的惡化、社會的極度不公、官僚政客執法人員執法機關的流氓化、政治的流氓化,這種種種種,都是專制所遺之禍、所犯之罪!而我和我的父老鄉親兄弟姐妹和我的廣大同胞都是受害者、被強姦者。專制侵犯和剝奪了我們基本的自由和人權,如:思想言論的自由、不受恐嚇的自由、上海外網站的自由、選舉和被選舉的權力、公平公正公開而有尊嚴地參與政治生活的權力…。它無恥地剝奪了這一切,無恥地侮辱了全體中國人民的智慧和尊嚴、剝奪了人民的創新、創造能力!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一種殘存心底的正義感和社會責任感,打破了我大半輩子的苟安和沉默。說了大半輩子的假話大話空話醜話無聊話,得說幾句由衷的真話實話善話美話有意義的話了。為了五千年的古國、十三億的同胞,也為了我自已,我的父老鄉親兄弟姐妹子孫後代,為了別人,也為了自己。利他即是自利、愛民即是愛已,社會責任感即個我責任感,對此,梁啟梁《十種德性相反相成義-其四-利已與愛他》說得很透徹很精彩,允我再當一回文抄公,全文錄於此:

為我也,利己也,私也,中國古義以為惡德者也。是果惡德乎?曰:惡,是何言!天下之道德法律,未有不自利已而立者也。對於禽獸而倡自貴知類之義,則利已而已,而人類之所以能主宰世界者賴是焉;對於他族而倡愛國保種之義,則利己而已,而國民之所以能進步繁榮者賴是焉。故人而無利已之思想者,則必放棄其權利,弛擲其責任,而終至於無以自立。彼芸芸萬類,平等競存於天演界中,其能利己者必優而勝,其不能利己者必劣而敗,此實有生之公例矣。西語曰:"天助自助者。"故生人之大患,莫甚於不自助而望人之助我,不自利而欲人之利我。夫既謂人矣,則安有肯助我而利我者乎?又安有能助我而利我者乎?國不自強而望列國之為我保全,民不自治而望君相之為我興革,若是者,皆缺利已之德而已。昔中國楊朱以"為我"立教,曰:"人人不拔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吾昔甚疑其言,甚惡其言,及解英德諸國哲學大家之書,其所標名義與楊朱吻合者,不一而足;而其理論之完備,實有足以助人群之發達,進國民之文明者。蓋西國政治之基礎,在於民權,而民權之鞏固,由於國民競爭權利,寸步不肯稍讓,即以人人不拔一毫之心以自利者利天下。觀於此,然後知中國人號稱利己心重者,實則非真利己也。苟其真利己,何以他人剝奪己之權利,握制己之生命,而恬然安之,恬然讓之,曾不以為意也?故今日不獨發明墨翟之學足以救中國,即發明楊朱之學亦足以救中國。問者曰:然則愛他之義,可以吐棄乎?曰:是不然。利己心與愛他心,一而非二者也。近世哲學家,謂人類皆有兩種愛己心:一本來之愛己心,二變相之愛己心。變相之愛己心者,即愛他心是也。凡人不能以一身而獨立於世界也,於是乎有群。其處於一群之中而與儔侶共營生存也,勢不能獨享利益而不顧儔侶之有害與否,苟或爾爾,則己之利未見而害先睹矣。故善能利己者,必先利其群,而後已之利亦從而進焉。以一家論,則我之家興,我必蒙其福,我之家替,我必受其禍;以一國論,則國之強也,生長於其國者罔不強,國之亡也,生長於其國者罔不亡。故真能愛己者,不得不推此心以愛家、愛國,不得不推此心以愛家人、愛國人,於是乎愛他之義生焉。凡所以愛他者,亦為我而已。故苟深明二者之異名同源,固不必侈談"兼愛"以為名高,亦不必諱言"為我"以自欺蔽。但使舉利己之實,自然成為愛他之行;充愛他之量,自然能收利己之效。

當然,任何事情都有個過程,"充愛他之量",未必馬上就"收利己之效",不寧唯是,沒準還未"收利己之效",個人先蒙其禍。大禍縱倖免,小麻煩只怕難免。然而,那也值得,因為從公而言,我的言行和奮鬥,為國家的民主化、為將來的成功埋下了伏筆(幸福在於過程,成功不必在我);從私而言,我依據上天律令和絕對命令(康德)行動,保持了意志的自由、內心的尊嚴,而且,還出了名,何樂不為呀。

說我想走終南捷徑、想逆取干祿,我不承認,說我想出名,我承認一半,說我發了傻氣狂氣書生氣,我承認,並為自己是個敢於發狂犯傻保持書生本色的傻子而自豪!

2003、5、15(5/15/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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