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平：重新認識溫家寶

　　會當臨絕頂，一覽眾山小。在當代中國政壇上，有朱鎔基登高望遠在先，任何一位繼任者哪怕有多大能耐，恐怕都有可能顯得相形見絀。

　　在中共十六大之後，溫家寶進入政治局常委並排名第三，接任總理職位的形勢徹底明朗。但是，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幾乎所有人都更加疑慮起來：在這麼大的一個國家裡，如此柔弱的書生挑起治國大梁，將來怎麼能夠壓得住陣勢？

不隱瞞內心感受

　　確實，溫家寶的外在形象，與他曾經長期從事過的野外地質勘探毫無關係。不僅如此，在從邊緣省份上調北京之後，他在中南海長期從事艱難而又關鍵的高層協調工作，但從他的其言談舉止中，人們同樣看不到許多黨政官員身上常有的官氣。在筆者過去的近距離觀察中，溫家寶的溫雅、謙恭與平易之態，足以使那些官小架子大的局長和處長們感到汗顏。

　　然而，所有這些印象都是如此的片面和先入為主，以至於外界很多人、甚至包括我們這些曾經與他稍有接觸的記者們，都認定他就是一位缺乏陽剛之美、沒有性格和主見的辦事員。

　　只是到了昨天，一切才雲開霧散。當溫家寶以總理身份在記者會上長時間面對公眾的時候，我們才終於恍然大悟。原來，在這麼長的時間裏，我們所有人都不自覺地犯了一個非常低級的錯誤：以貌取人。

　　我相信，對溫家寶的這次記者會，很多人都會自然而然地把它與朱鎔基在五年前舉行的記者會進行比較。

　　的確，在性格上，溫家寶與朱鎔基實在有著非常明顯的不同，可是，在此同時，兩人之間的共同特質，似乎也一樣明顯。如同朱鎔基一樣，溫家寶也是個性情中人，感情樸實、厚重而細膩。他們都不善於隱瞞自己真實的內心世界，為人坦蕩，不故作神秘。當年，朱鎔基一番敢闖「地雷陣」的豪言壯語，曾經使很多、很多人為之動容；而昨天，溫家寶關於自己身世的開場白，特別是那一句「我是一個很普通的人」，同樣使得千千萬萬的普通中國人感到從未有過的親近。

打破禁忌　張揚個性

　　然而，與朱鎔基所不同的是，甚至與迄今為止所有高層領導人不同的是，溫家寶首次摒棄了中國政壇上長期形成的一個不成文規定，那就是在公開和正式場合盡量不談個人經歷的習慣。

　　在昨天的記者會上，溫家寶把自己孩童時代和往後的成長經歷毫無保留地公之於世，從而成為中國第一位公開談論個人身世的領導人。這到底能夠說明什麼？至少，它意味著溫家寶有自己的性格。而再往更高層次說，它意味著溫家寶並不是人們想像當中那種謹小慎微的人，而是一位敢於打破禁忌、敢於突破常規、敢於張揚政治個性的開明領導人。

　　然而，溫家寶的特殊之處不止如此。在筆者看來，假若只能用兩個字來概括貫穿整個記者會的核心精神，那就是「自信」。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在中國所有領導人當中，從來沒有一個人像溫家寶這樣，敢於在公開場合如此自信和自豪地敘說自己的政治履歷，而且是如此地恰到好處，絲毫沒有給人以自吹自擂之感。

　　首先是正式從政之前的履歷。他說：「我從大學學地質到從事地質工作，整整25年。這期間大部分是在非常艱苦和惡劣的條件中度過的。我深知人生的艱辛，也知道國家建設的艱難，但我也樹立了一種信心。一個人，一個民族，一個國家，只要不畏艱險，勇於攀登，就一定能夠達到光輝的頂點。」

　　然後是他上調北京後的經歷。他說：「我在中南海工作了18年，這是我們國家現代化建設十分重要的時期。我親眼目睹了在鄧小平同志和江澤民同志的領導下，中國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所取得的巨大成就，中國面貌發生的歷史性變化。……全國2500個縣，我跑了1800個。這使我更深地瞭解了國情和人民的狀況，我深知人民的期待，我絕不辜負人民的期望。」

　　在本屆國務院所有成員中，甚至在第四代絕大部分領導人中，溫家寶的以上履歷，特別是「中南海18年」和「1800個縣」，這些都是無人可以比擬的政治資本，是他有別於其他所有人的特殊優勢。

　　可是，在中國傳統的政治生態裡，無論是普通黨員，還是高級領導幹部，在公開場合高談闊論自己的政治履歷和成績，並不是一件十分恰當和審慎的做法。然而，溫家寶初次亮相便毫無顧忌地首開先河。難道這就是人們印像當中的那個溫家寶嗎？說實在的，在電視機面前，我甚至一度隱約感到，這與西方政治家的競選演說好像有那麼一點點相似。這究竟只是溫家寶個人風格的表現，還是預示著中國的政治文明將變得越來越開明和進步？但願兩者都是。

陽剛陰柔併進

　　在記者會上，溫家寶承認自己是個性情溫和的人，但他同時著力強調自己是一個有信念、有主見、敢於負責任的人。其實，即便他沒有如此評說自己，人們也很容易得出這樣的結論。溫家寶與朱鎔基，前後兩任都是剛柔相濟，但二者最大不同，在於前者外剛內柔，而後者外柔內剛。在中國傳統的政治哲學中，為政之道須陽剛陰柔併進，而最佳境界是「含剛強於柔弱之中」。溫家寶過去一直給外界以陰柔之表象，這次記者會終於讓人們看到了他的剛強之骨。

　　在記者會上，溫家寶對中國農村狀況的深刻瞭解和高度重視，令人印象十分深刻。而同樣令人刮目相看的是，溫家寶在回答記者提問時對古今文學作品廣徵博引，如行雲流水，恰如其分。尤其是在談到臺灣問題時，他背頌了於佑任「葬我於高山兮，望我大陸」的歌詞，尤具感染力。他說：「說起臺灣，我就很動情。」這不只是對臺灣的溫情攻勢問題。就溫家寶的文學素養和功底來說，這已經可以略見一斑。

　　從目前來看，溫家寶的專攻和特長在於經濟領域，特別是農業和金融，而其不足之處也比較明顯。在記者會上，他在回答有關國際事務和外交方面的問題時雖然努力做到了滴水不漏，但由於過去涉及外交決策不深，故而略顯生疏。這和朱鎔基初任總理時的情形幾乎完全相同。

　　但是，和朱鎔基一樣，溫家寶也是一個好學而又學得很快的人。所以，在明年此時的記者會上，他在對外交和國際問題相信一定會應付自如。

－－轉自《聯合早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