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翁耗盡家財扶貧失敗

這一切都緣於孔祥華的熱情，為扶助貧困山區的農民，他傾盡了家產，從廣東省清新縣三坑鎮聯瑤族新村的「義務村長」到乳源瑤族自治縣養蛇養蛙養魚專業戶，他為山區脫貧耗盡了最後一筆資金後，揮淚告別了老鄉，回到廣州開始他的扶貧第三部曲，不過，這一次他要扶助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在廣州棠下小區他租住的小屋裡，記者與他展開了如下對話，一種說不清的酸楚在心裏湧動著。

審視當前處境：不好意思向政府伸手　最大願望是找個工作

在廣州棠下小區，孔祥華與妻子女兒租住了一間小屋。毫無經濟來源的孔祥華開始以撿破爛為生，狹小的屋子裡堆滿了書籍。一個失敗的英雄說起過去的輝煌，說起過去的風風雨雨，他的臉上，仍然帶著笑容。

記者（以下簡稱「記」）：我聽居委會孟主任說，他看到你的時候，你睡在橋洞裡……為什麼這麼久才讓大家知道你的困境？

孔祥華（以下簡稱「孔」）：我這個人總覺得，雖然也有親戚朋友可以伸手幫忙，可是各家有各家的難處。而政府呢，更是找不得，當初我們去貧困山區就是為了要為國家分憂，我怎能再給政府添麻煩？
記：以前你扶人家貧，現在政府扶你貧。

孔：這是我感到最不舒服的地方。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找個工作，快點脫貧，不要成為政府的負擔……

記：從過去到現在，你的生活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你有沒有失去過信心？

孔：我有什麼理由失去信心呢？我做過的事情，我和我的妻子都覺得這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而且錢也是我自己掙的，花掉了也就花掉了，而且也花在了有意義的事業上，所以也沒有什麼遺憾。

反思首次扶貧：不該一下就關掉公司　挂職做村長會好辦事

1995年，孔祥華放下了形勢一片大好的公司，帶著資金，帶著妻子和不到兩歲的女兒，來到廣東省清新縣三坑鎮的聯瑤族新村做起了「義務村長」，任期一年。

記：你為什麼要去當這個「義務村長」？

孔：我的本性。看到自己去幫助別人的時候，我總是感到很快樂，很激動。大學畢業我就想去支邊，後來沒有去成，可是我老覺得該為那些貧困的人做些什麼，而且我是個對物質要求很低的人，我們最有錢的時候，我們夫妻都沒有花過三塊錢去理過發，都是我幫她理，她幫我理。我有錢了，覺得最合適花這個錢的地方就是去幫助別人。

記：當時你把兩個公司關門大吉，一走了之，難道你就不心疼？

孔：現在想想，這是個錯誤，我不該一下子就把公司關掉，等於說斷了我的經濟來源，從此之後只見投入不見產出了。

記：你在瑤族村資助了不少人，你覺得這種方法對改變他們的貧窮有用嗎？

孔：後來我知道了，救急不救窮，我那點錢可能能夠解決他們的燃眉之急，可是不能真正讓他們脫貧。

記：客觀地說，你在瑤族村做「義務村長」，你覺得成功嗎？

孔：想不當官而做好一件事情其實很難。當時我向省委省政府提出去做瑤族村村長的時候，本來有關領導是要我挂個職再下去的，可是當時我說，只當個義務村長就行了，結果，百姓還是認為誰的官大就聽誰的，而且我當時還要從自己家裡往外掏錢資助他們，可是他們總是用懷疑的目光看著我。如果我當時真的聽從組織安排，挂職下去做村長，可能事情會好辦得多。

記：不過聽說你離開那裡的時候，還是獲得了村民的信任。

孔：其實意義還是有的。當時選村長，我幾乎是得了全票。我在乳源搞示範基地失敗回到廣州後，碰見了一個瑤寨的村民，他正在廣州打工，他說，自從我走了以後，很多人都跑出來打工，他說如果不是因為我，他現在還在村裡啃蕃薯晒太陽呢。

記：可能這個影響是長期的，儘管當時不一定會感覺得到。

孔：對。

反思二次扶貧：失敗原因主要是天災　我多次上自己人的當

1996年，孔祥華又去了國家貧困縣－－廣東省乳源縣，在那裡建立了一個8.6公頃的扶貧志願者示範基地，養殖蛇、蛙、魚。正當孔祥華就要收穫成果時，蛇場在一夜之間幾乎被偷得精光。隨後，1998年當地發洪水，沖掉了農場所有產品，後來又碰上乾旱，孔祥華終於兩手空空。

記：你去乳源就是純粹為了扶貧還是有賺錢的因素在裡面？

孔：都有。

記：去乳源搞的生態鏈農莊是怎麼樣的一種模式？

孔：有果園，有魚塘，我又在農場裡辦起養蛇場，買了400多個捕鼠夾免費發給農民，然後用錢收購農民捕來的老鼠。蛇可以吃青蛙，可以吃老鼠。這樣既消除了鼠患，又為當地農民帶來經濟效益。

記：你覺得失敗的原因主要是天災？

孔：對，後來主要是天災，發洪水，沖走了魚塘……

記：聽說在乳源的時候有很多天南地北的年輕人都來投奔你，跟著你建設農莊。孔：對，前前後後有幾十個人在我那裡幹過，全國各地的都有。

記：都是跟你一樣的理想？

孔：其實現在想想，是抱什麼目的的人都有。有的是真心和我一起幹事業的；有的是一時衝動跑過來的，他們在這裡幹了幾個月，覺得很苦，就走掉了，他們都要我發工資；還有一些是騙我的，幹了幾天就說他們家鄉有一種藥材種了可以發財，讓我給他一些錢去弄一些藥材種子來，他帶了錢就一去不返了。

記：你很容易輕信別人？

孔：我妻子說我有些知識份子的迂腐……我上了很多次當，我好像總是容易被別人感動。

笑談悔與不悔：不後悔去瑤族村扶貧　後悔未聯合真正同志

1995年孔祥華當「義務村長」的時候，一些人四處散佈謠言，說他是為了名利而去；他掏錢出來接濟村民，卻被人說成是貪污救濟款。

記：我發現，你是一個理想主義色彩非常濃厚的一個人。

孔：是這樣的，現在我知道了要量力而行。生活讓我交了很多的學費……

記：你對自己所做的這些事情感到過後悔嗎？

孔：講到後悔的確是有的。不過我沒有後悔自己去了瑤族村，去了貧困山區，沒有後悔自己把萬貫家產折騰光了，而是後悔我當初為什麼沒有多聯繫一些志同道合的同志，考慮更加週全才去從事這些宏偉的事業，我還後悔自己沒有把事業干成功，辜負了一直關心我的許多朋友對我的厚望。記：如果現在再給你100萬，你還會去做同樣的事情麼？

孔：我會先留一點給我的妻子，讓她替我保存，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能動這筆錢；剩下的錢我要繼續做生意，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記：我聽得出來，你還是後悔當時把所有的錢都投進去了……

孔：我是個人，不是個神，對於這一點，我的確後悔。我當時的確是有一些衝動，我其實只有那麼一點資本，當時盲目把紅紅火火的公司停掉了，去乳源搞生態扶貧農莊，攤子鋪得太大，但是實際上我又能有多大的財力人力物力來完成這麼大的扶貧事業？扶貧是一個長期的很宏大的工程，我自己的力量實在太微不足道了。

記：覺得自己操之過急了？

孔：是這樣的。我剛剛去瑤族村的時候，八字還沒有一撇，記者們就跟來採訪，他們的心意是好的，可是這樣更是惹來了很多非議，比如懷疑我是為了出名為了撈政治資本，這也影響了村民們對我的信任。記：所幸你的家庭還是很和睦。

孔：這是我最大的財富，還有我的女兒，她今年10歲了，生活讓她養成了非常堅強、樸素的性格，這對她是一種磨練，也是一種收穫。

（南方都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