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乙談父親老舍與巴金

筆者在舒乙下榻的廣州湖濱賓館見到了他。作為老舍先生的後人,他談起了關於父輩的事,談起了自己,談起了與父親相交甚厚的巴金。

舒乙是老舍的長子。1935年生,滿族,著名作家、文學評論家。出版過多部散文集和文學研究、評論集。1984年調入中國作家協會,參加籌建中國現代文學館的工作。現為全國政協委員,中國現代文學館館長。

舒乙說,巴金和父親老舍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他對我很好。舉個例子,1989年,我去前蘇聯,在老托爾斯泰的墳墓旁邊,摘了幾朵野花,夾在書裡。回到北京,雖然那些花兒已經干了,但是紫是紫,紅是紅的,很鮮艷。我把野花寄給了巴老,結果巴老非常感動,給我回信寫了整整7頁,那時候他寫字已經很不靈便了,在信裡他一個勁向我表示感謝,還告訴我,老托爾斯泰是他最崇拜的人……巴老現在躺在上海華東醫院裡非常痛苦,舒乙最近一次看到他距現在已快三年了。舒乙說,他還能認出我來,他最大的痛苦就在於他的腦筋始終是清楚的。可是他已經不能表達了。他曾經說過:「我這樣活著很丟人。」這裡面藏著他多少極端的痛苦!他還說:「我是為你們而活著。」他是一個胸懷博大的人,我非常尊敬他老人家……舒乙在接受採訪時談到父親的死。他說,我是最後送父親走的人,他們不敢告訴我媽媽,就打電話給我。我一個人在湖邊守著爸爸的屍體,等著我媽媽,一直等到天黑,造反派走了,我陪著爸爸……他死得那麼慘,天又下起雨來……生離死別是最痛苦的,可是這些必須講出來,因為這是民族的災難啊!這樣的悲劇不要再重演了……父親的死與巴金毫無關係,可是巴金多次寫文章譴責自己:「我們對不起老舍先生,我們沒有保護好他,他是中國最優秀的知識份子。」這種事情,我絕對不想隱瞞。

舒乙說,我的爺爺是八國聯軍入侵北京的時候戰死的,他是滿族士兵,慈禧和光緒都逃跑了,可是士兵們還在戰鬥,他死了連屍體都找不到,家裡人在墳墓裡埋了他的纏腿帶和衣服。我爸爸死的時候,墳墓裡也是只有眼鏡、筆墨……後來我研究這段歷史的時候才發現,歷史是何等驚人的相似!

1984年以前,舒乙一直在林業化學領域工作了20年。1978年43歲的時候才開始業餘文學創作。他說,我爸爸是不太支持我們當作家的。他覺得當作家第一要有豐富的生活經歷,要接觸很多的人,但是像我們這樣單純的學生,對工人對農民對小職員的生活都不瞭解;第二是要有文字功底,像我是學工科的,文字功底他認為肯定不好,外國文學、古典文學、民間文學三大來源都不行;第三個原因他認為我不是天才,當作家必須是一個天才……除了寫一些散文,舒乙的一個主要研究方向是研究父親老舍。他說,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父親30歲以前的經歷在許多文學資料裡都是一個空白,所以很多人找到我瞭解我父親的歷史,我決定把自己父親的歷史還原。

當筆者問道:「父親是大作家,母親是畫家,可以說您出身名門,這樣的家庭出身給過您便利和好處嗎?」舒乙說,好像並不是很多。我們家家規很好,從小父親就教給我們平等、善良,從來不許我們有高人一等的想法。有時,這個出身反而是一種壓力。例如,經常有人在介紹我時說:這是老舍先生的兒子。我感到很丟份兒,自己的成就沒有人認識。事後想想,他們不一定是蔑視我,是希望這樣介紹可以讓我引起更多的注意,我也就心態平和了一些,這也是一種很好的動力,提醒自己再努力一些,再夾著尾巴做人一些。後來我感到這麼介紹是因為有這麼多的人都喜歡老舍先生,我能夠和他有這樣一個直屬關係,其實也是一件很驕傲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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