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留學 還是去挨餓?中國小留學生悲慘經歷

每年的7月到8月是各種「留學中介公司」最活躍的黃金季節,他們用「把稻草說成黃金」的手段承諾---有足夠的力量讓這些孩子踏上「光明的出國留學之路」。
  
   「我兒子被折磨成什麼樣?」6月14日,北京國際機場,因為從倫敦飛來的飛機延誤,李女士和丈夫仍在不安地等待著從倫敦「讀大學預科」回來的兒子肖運。

   1年前,剛在國內讀完高二的肖運通過中介,踏上去英國求學的道路,花了近10萬元人民幣,換回的卻是在國外挨餓的經歷。

   與親人相見,瘦了10多公斤的肖運情緒激動,長著青春痘的臉上是一種與18歲年齡並不相稱的滄桑。

   「我再謹慎,也入了圈套」

   李女士是一個很謹慎的人,雖然送兒子出國讀書是她的最大願望,但她害怕上當,所以從2001年2月份起,就開始細心地尋找兒子出國的最佳途徑。

   她通過報紙上的廣告,獲悉北京有3到4家中介服務機構都設有美國交換生項目,但最終他們選擇了一家英語語言教學代理機構(以下簡稱EF機構),據說該機構不同於中介公司,是國際文教機構,看起來可信度高,而且3次招生會都是EF自己籌辦的。

   2001年7月15日,肖運放棄了高二學期期末考試,去美國大使館面簽,卻遭到拒簽。事後,他們才知道原來EF機構工作人員遞給他的那封給大使館的信,抬頭寫的其實是英國大使館。

   EF機構以肖運「年齡過大,不適合美國交換生項目」為由,建議他「該去英國」,學習為期9個月的「學年制外語留學課程」。

   李女士回憶當時的考慮:「我們看了資料,覺得其實EF機構在英國許多城市都設點,我為什麼選擇了消費很高的倫敦?因為EF機構的人說只有倫敦這個學校才設有大學預科,畢業後受當地大學的承認。」

   肖運全家又為「赴英」忙了1個多月,準備材料和交費。事後他們發現,1萬元人民幣的服務費交過去後,EF機構當時沒有給發票,隔幾天後給的是一張蓋有「九川信息諮詢服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九川公司)公章的票據。

   肖運臨行前也被指定與九川公司簽署合同,合同的截止日期是2001年9月30日。也就是說,肖運2001年9月18日去英國後不久,這個合同也將到了結束期。

既然孩子能去英國學習,李女士也不想追究太多,只是臨行前一個細節讓她感到有些生氣:肖運前往英國的單程票被收了7500元人民幣,而後來得知,實際票價根本不需要這麼多,而英國回北京的機票才250英鎊,約合3000多元人民幣。

   李女士告訴記者:「儘管這是件小事,但讓人生氣,他們抓住了我們的急切心理來賺錢,這樣做不地道。」

   「在倫敦挨餓的日子」

   讓李女士高興的是,兒子終於到了英國,但沒有想到麻煩剛剛開始。

   肖運在臨走前得到的承諾是:「選擇的寄宿家庭都屬於英國中產階級,孩子住進後就是該家庭一員,和原家庭孩子享受同等待遇,一起生活,週一到週五早晚餐,週末三餐。一桌吃飯。」

   但肖運到英國後發現,他所在的寄宿家庭裡有個愛抽煙的印尼男同學和他睡上下鋪,房間非常小。肖運很奇怪,因為他走之前還專門填寫了一張表,上面詢問「是否願意跟寵物和抽煙的人住一起?」他填了「否定」---「看來這些貌似週到的前期工作都是虛的。」肖運說自己當時有點失望。

   肖運的失望遠沒有結束,他回憶說:「起先伙食還湊合,早飯有土司、牛奶和麥片。可才一個星期就全變了,土司和麥片都沒了,牛奶裡竟然加自來水。當初EF機構發給我們的資料說是每天早餐都有土司、雞蛋和烤肉的。」

   更讓肖運難以忍受的是正餐都吃不飽:「週一到週五不提供中餐,我剛過去的前幾天,到了中午只好餓著。晚飯可以說很悲慘,有時候是米飯,上麵糊些超市裡賣的豆子罐頭,還是我和那個印尼男孩分一個罐頭;有時候是通心粉加點奶油。週末也提供午餐。到了那家後幾乎沒有肉吃,一次看到房東在切牛肉,還把肉渣餵小狗。我想晚上肯定有肉吃了,結果空歡喜一場。我們從來沒有跟房東家一起吃過飯。一次印尼男孩餓得實在挺不住了,打開冰箱偷東西吃,卻被房東發現了。」

   房東告訴他們,EF機構每天每人總共才付給她6英鎊,她不可能做慈善事業,所以他們挨餓不關她的事情。

   肖運發現自己上當了,因為來之前得到的承諾是總費用中除了3500美元學費外,其餘都屬於生活費,折合下來一個月約有1000美金,約合180英鎊一週,但寄宿家庭才從EF機構那裡得到6英鎊,其中4英鎊用於住宿,2英鎊用於吃飯,當然吃不飽。

   對肖運傷害最大的還是精神方面的,他說:「在寄宿家庭洗一次衣服要付5英鎊,我的衣服洗完後掛在小屋裡,由於印尼男孩老在房間裡抽煙,我上學時穿的衣服總帶著煙味和潮味,很難聞。同學們在背後嘲笑我。我的心情跌至低谷,想放棄學習,有一次和父母通了1小時40分鐘的電話。」

   李女士在北京多次找到EF機構,再三要求下,肖運被換到第二個寄宿家庭,條件稍有好轉,不過由於EF機構定的「伙食標準」不變,肖運還是吃不飽,要忍受飢餓。

   讓肖運失望的還有課程問題,他說:「出國之前,EF機構專門發給每個人一本關於課程的介紹,其中包括數學、音樂、電腦,還有英國歷史等,一大本說得很全。但到了那邊什麼都不是。大學準備課程和大學預科簡直是不同的概念。一個班上17個人,以亞洲人為主,老師並非英國本籍,部分香港人在那裡任教。」

   肖運最後憤而從EF退學。

   「影子中介」

   肖運到了英國第九天,李女士才知道孩子在那邊挨餓,課程也不符,立刻就找到EF機構交涉,幾個回合下來,她卻發現裡面「別有洞天」,因為從操作上看,實際的中介是荷蘭英莩服務中心有限公司北京代表處(以下簡稱英莩公司)。

   九川公司是經市教委、工商局和公安局批准的北京46家留學中介之一,地址在北京某中心,牌子比較硬。

   而英莩公司是一家在工商局註冊的外國公司,地址「恰好」就在九川公司的隔壁,它註冊的業務範圍是:為集團成員提供投資項目、技術培訓、市場調查和展覽方面的業務聯絡(不得開展經營活動收取費用)。換言之,英莩公司在中國境內沒有從事留學中介業務的資格。

   荷蘭英莩辦公地點的牌匾上,卻寫著「九川諮詢」的字樣,「與EF國際文教機構合作項目」也寫得大大的,但根本沒有一處顯露「荷蘭英莩」的字樣。

   李女士說:「這讓我們誤以為這裡就是九川公司。實際上EF國際文教機構在中國並沒有註冊,而九川公司也沒有該機構頒發的授權證書。只有不敢暴露真實身份的荷蘭英莩公司才是EF機構的真正代理,所有在中國進行的招生工作都是由英莩公司自己操辦:他們獨立召開留學說明會,與我們簽約,收取費用,發放機票及辦理全部留學手續。而交給我們的協議書和服務費收據(非稅務發票)則是九川公司提前蓋好章的。」

   一位英莩公司的員工曾告訴李女士說:「九川公司對我們的招生工作從不介入,我們每收一筆中介費(8000或1萬元人民幣),就分給九川一半。我們每送出一個留學生,九川公司就可以從留學收費中得到一份回扣,他們只需蓋兩個章。」

  

   知道內情的人說:在「EF留學項目」上,九川公司靠的是很硬的執照,而實際操作的是英莩公司,這裡有個轉包的關係。

   由於門道頗深,肖運交費的過程就變得很混亂:實際上是一家荷蘭公司代理的,學費卻是寄到美國的EF語言學校;必須交納640美元的旅遊保險,否則不予以辦理手續,但被迫購買的竟是馬來西亞的旅遊保險;而到了英國肖運才獲悉,當地規定上學超過半年即自動享有保險,無需另外購買。

   至於學校的性質,中國駐英國使館教育處曾給李女士出示了寫給北京和上海教委的證明:經核查,EFLanguageSchoolLimited系英國合法成立的英語語言教學機構;但是北京市教委提供給李女士的九川公司在此備案的說明:EFLanguageColleges,學校性質由「語言學校」直接提升為「大專學院」。而報紙廣告中直接註明:「EF設有大學預科課程,可以輕鬆直升大學。」李女士直接找到北京市教委的一位處長,對方明確表示不知道九川公司與荷蘭英莩公司合作的事情,並稱留學中介絕對不能和國外機構合作。

   官司

   肖運回國後不久,立即將九川公司和英莩公司告上法庭。

   可開始的時候,法院主審法官告知必須撤掉荷蘭英莩外資公司,法院才給予開庭,否則就要駁回起訴。為了開庭,李女士只好撤掉英莩。「但主要工作都是英莩在經手,九川只是出示執照,具體操作過程九川的法人代表根本不知道。第一次法庭調查是沒有什麼成效的。」

   現在該法院換了主審法官,重新審理此案。

   李女士說:「家長一定要小心,養孩子掙錢都不容易。在九川和EF工作的,都是批年紀不大的姑娘們,感覺上就是外國人坑中國人,中國人再坑自己人。中間轉了好幾檔,服務費用能不高嗎?留學中介欺騙人,扒好幾層皮到你這兒沒一句話是真的。我們因為招牌上當。相當於坐著合法的黑船出去,自己把孩子給賣出去。」

   肖運也期盼,「我希望能警示後面更多的人,不要走我的老路。出國後發現不像我一年前計畫的那樣美好,好多事情都沒完成,本來想一年攻破語言關。現在時間都浪費掉了,大人能不能說句實話啊?我媽已經相當謹慎了,還上當受騙。我也希望多些像我媽媽這樣執著的消費者。」

   在他們一家為打官司取證的過程中,意外地發現了和他們有類似遭遇的「受害者」--同時就讀EF項目的許麗,放棄國內很好的工作機會去國外攻讀碩士學位,3個月瘦了10公斤,關鍵是還沒有學到東西,根本無法達到申請碩士英語的要求。


   還有去年10月份去瑞士的二十幾名學生,有去讀研究生的,有高中還沒有畢業的。到了瑞士那邊才發現受了中介公司的欺騙,曾在國家高教展上宣傳的學校竟然是騙人的。這個瑞士學校未被國家批准。

   肖運的案子將於8月開庭了,到時將有同樣遭遇的「受害者」前往旁聽。(應被訪者要求,本文當事人英莩公司用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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