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曲同工的甜蜜謊言

關於朝鮮的最早記憶是電影。七十年代還有一種說法，「中國電影新聞簡報，朝鮮電影哭哭笑笑……」那時候只放映來自朝鮮羅馬尼亞阿爾巴尼亞等社會主義大家庭的電影。朝鮮電影比較有名的有「摘蘋果的時候」「賣花姑娘」「金姬和銀姬的命運」等等，記不清細節了，反正是歌頌新社會控訴舊制度的，現在只隱約記得金姬和銀姬是一對雙胞胎，朝鮮戰爭結束後骨肉分離，一個幸福生活在社會主義的北朝鮮，一個艱苦掙紮在資本主義的南朝鮮。影片以象徵手法強烈地揭示了兩種制度導致的兩種命運。

沒想到，時過二十餘年，當餓著肚皮的北朝鮮人毅然不擇手段選擇另一種生存方式的時候，當中國人民也有機會踏出國門對照兩種不同生活的時候，才知道甜蜜的謊言居然也有鴉片的功效，只是一旦真相大白，就像吃完美味佳餚以後有人告訴你剛才的鮮湯曾經掉入過一隻死老鼠，胃裡就不太舒服了；才明白有時候紙也是能夠包住火的，當然是中宣部監製人民日報獨家經銷的那種報紙，防火功能特強。

歷史翻過了一頁又一頁。然而，莫以為春天的陽光已經驅走嚴冬的殘寒，也切不能天真地認為惡夢醒來一定是早晨。我以前曾把自己的一些真話實說的文字貼到國內的網上，理所當然地遭到版主客氣的拒絕，近來常將許多或有趣或曝光的文字傳給國內的親友，居然也經常受到委婉的推辭。如果說前者為了網站的生存而不得已為之，那麼後者無疑從內心裏還存有對專制獨裁的恐懼和對未來的迷茫甚至失望。甜蜜的謊言不僅能夠混淆是非顛倒黑白，而且還具有如此強烈的威懾餘力，倒是有點出乎我的意外。

面對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朝鮮人民，人們或同情或譏笑或事不關己麻木不仁，卻忽視了比較能反映本質的一個事實：朝鮮的所有收音機封閉短波和中國大陸所有網站設置防火牆。這實在是如出一轍異曲同工的招數，其目的無非還是為了一個美麗的謊言更加甜蜜而已。

經常有友人問我何日是歸程。說實話，我除了比較喜歡日元以外，更崇尚言論自由，什麼時候人民日報可以罵執政黨了，說不定立馬就回去。這並不意味著我喜歡罵人，可是你不能剝奪我的這個神聖的權利，至於慎用或者濫用這個權利則是我的選擇自由。其實，我自以為還是一個溫和的專制社會的抨擊者，相當溫和的。憑我的脾氣，本來還可以走得更遠，但是，想想將來還要回到偉大的社會主義祖國安度晚年，就嘴下留情了。畢竟從小吸的是同樣的「鴉片」，藥力未盡。

當然，我現在看到精彩的文章還是忍不住要往國內親朋好友的信箱轉發，我認定人是擁有絕對的思想自由的，言論和通信更是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鉗制的。只是考慮到不同層次的不同需求，我開始在轉貼的標題後面小心地標上安全係數：心臟病慎用，老革命謝絕，愛國者免閱，黨員不宜，幹部必讀，老少皆可等等。對於至今生活在甜蜜的謊言之中的人們實在有一點惡作劇的味道，除了無奈之外，我只能這樣無聊。

想起魯迅先生那段著名的話：「假如一間鐵屋子，是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裡面有許多熟睡的人們，不久都要悶死了，然而是從昏睡入死滅，並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現在你大嚷起來，驚起了較為清醒的幾個人，使這不幸的少數者來受無可挽救的臨終的苦楚，你倒以為對得起他們麼？」我又覺得十分抱歉。但是，我對於下面這句諺語的信念也就愈加強烈：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