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假酒曾毒死27人
1998年1月26日,山西省朔州市、靈丘縣發生群眾飲用有毒散裝白酒集體中毒事件,共造成222名群眾中毒,27人死亡。震驚全國。經查明,這批有毒散裝白酒是由山西省產酒大 縣--文水縣胡蘭鎮冠家堡農民王青華以工業酒精勾兌水而成。文水縣酒業惡名遠揚,從此不振。目前文水縣假酒業又死灰復燃。
-70%的假酒從何而來
1月24日,記者趕到太原市,蒐集了當地近期的報紙,有關文水縣假酒報導佔據主要,消息的根源來自省打假辦公室。全省假酒70%的數字來自文水也是省打假辦公布的。
1月25日,記者到達文水縣,先去了質量技術監督局,局長張玉看到記者的到來很意外。記者拿出山西幾家的報紙,張玉表示已經看過了,他搖搖頭說,這是假新聞。
張玉說首先這個70%的數字我們就有疑問,這個數字到底是怎麼統計出來的,是1年內還是10年內,說得不清楚,很含糊,自從「1.26」事件以來,我們質監部門每年都把打擊假冒偽劣白酒作為重點來抓,「1.26」後,文水縣的酒廠由以前的300多家減到現在的50多家,我們質監局還定期到酒廠檢查,可以說這些酒廠根本沒有膽量和機會去造假。哪來的70%假酒產自文水呀。
-假酒不假,應該叫冒牌酒才對
張玉說,現在都認為文水假酒多,其實是一個錯誤的觀點。「1.26」是造假分子王青華用工業酒精勾兌水當散裝白酒來賣,而他自己根本沒有酒廠,他躲在家裡做壞事,這誰也防不住。
現在的假酒應該從概念上來區分,「1.26」是毒酒,裡面有工業酒精,現在沒人敢用工業酒精勾兌,那是要殺頭的,現在都是用正規酒廠的散裝酒勾兌水,加入香料,灌入名牌酒瓶裡,人喝了也沒事,酒是真的,牌子是假的,所以不應該叫假酒,叫冒牌酒才對,省城的一些媒體都是誤報。
那現在沒有小作坊偷偷生產了?記者問。
生產我不敢說,如果躲在家裡偷偷生產幾箱,隱蔽性強,我們也很難抓到,但據我看來,「1.26」後,好多人不敢再造假酒了。
一家也沒有發現?記者追問。
沒有。
-局長說報紙有意誣陷文水縣
既然這樣,報紙上為什麼會那樣說呢,並且還是由省打假辦公布的。記者問
張玉說,這是一些人在有意污蔑文水縣,和文水相鄰的幾個縣都有造假酒的,為什麼非把矛頭指向我們,這裡面不排除其他縣的酒廠為了商業利益,打擊文水的酒業。自從「1.26」後,文水的酒業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擊,制假的帽子也摘不掉了。省打假辦估計是根據太原市一家名為《都市生活》報說的。去年12月18日到今年1月,這家報紙連續發了十篇報導,稱他們記者臥底暗訪了文水縣南安鎮的高車村,發現有村民在罐裝假酒。這簡直是污蔑!
記者更不明白了,一個新聞單位為什麼要虛構和捏造多達10篇的虛假報導呢?
對此,張玉顯得不奇怪,據他講,記者臥底暗訪高車村是有私人恩怨在內的,去年12月份,臨汾一個酒商賈某購買了文水縣梁某的一批酒,後來發現裡面有假酒,就找梁某索賠,但非但未索賠成功,還被人給綁架了。賈的家人報警後,梁跑了,據說賈和寫報導的一個記者有親戚關係。
-王副縣長:文水沒有造假酒的
第二天,1月26日,記者找到了文水縣主管打假的副縣長王志剛,王縣長也說,文水縣現在根本沒有造假酒的,文水受「1.26」的打擊太大了,白酒年產量從1998年的10萬噸下降到現在的3萬噸,教訓這麼大,誰還敢造假,省打假辦說的7成假酒來自文水,我們也不知道數字是從何而來。
記者問,對《都市生活》的報導怎麼看?
王縣長說,那是假的,高車村怎麼會有那種事,我是主管打假的副縣長,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在全縣組織各級部門重點打擊假酒,就是有這事,也不像報紙上說得那樣懸乎。
記者追問,那麼說,高車村還是有人在造假酒的?
王縣長有點尷尬,「那是高車村一些人的造假手段高明,一直和政府部門『打游擊』,查處困難很大,再說造假的人數不多,很難發現。」張玉在一旁解圍說。
記者在一堆政府打假文件裡看到,從1月開始,文水縣陸續下發了各種打假簡報和召開了打假會議,1月6日第一期打假工作簡報中說:針對《都市生活》的報導,文水縣政府迅速組織特別打假行動組,深入高車村打假,共出動18車次,180人次,並稱白酒專項打假取得了初步戰果。
探訪高車村假酒痕跡
-建高車村村委會辦公樓用了30萬
王縣長主動提出,如果不相信所說的話,可以帶記者親自去一趟高車村。
出縣城,走小道,一路顛簸,和高車村相鄰村的道路更是難走,司機說,趕上下雨天,根本過不去,不過到了高車村就好了,全是水泥路。果然,高車村確實另外一個模樣,村子很大,中央還有戲臺和籃球場,進入村委會,一棟3層高的白色辦公樓,氣派,難怪人說比鄉政府的辦公樓還大,村支書高富魁已等候多時。剛上樓,高音喇叭響起來,記者問,是通知村民有人來吧,高富魁說,哪裡,是通知其他事情的。
高富魁說,《都市生活》的報導是假的,我們村根本沒有造假酒的。
記者沒有和他繼續這個話題,問,這樓挺氣派的,花了不少錢吧。回答,村裡沒錢,都是村裡的一些企業湊的錢,大概30多萬。村委會的主要經濟來源?主要靠土地使用金。一年收多少?十幾萬。
站在樓上,周圍村民的住宅更是顯眼,獨門大院,一溜紅磚平房,鋁合金門框,看來,村民的收入也不錯,主要靠什麼收入?高富魁說,村民主要靠種地為主。記者問,種地能讓房子蓋這麼好?王縣長在一旁說,我們縣還有好幾個村都是這樣,靠種地也能致富嘛。
-院子裡堆了十幾萬個汾酒廠專用酒瓶
先去看了村裡的一家酒廠,走進院子,空地上堆滿了舊酒瓶,拿起一個看,上面還是「杏花村」標籤,瓶底上還有「汾酒廠專用酒瓶」字樣,記者問酒廠的負責人,縣裡不是已經不讓回收其他企業白酒專用瓶了嗎?負責人說,收了這麼多怎麼辦。記者問張玉局長,這些舊瓶怎麼沒查封。張玉說,企業有自己的難處,這麼多瓶子一下子沒法處理。
再問負責人,名酒的瓶子是不是很容易就能收到?回答是。多少錢一個?1毛多。新的呢?5毛多。
走進包裝車間,一條罐裝線,包裝機、封口機一應俱全。成箱的白酒堆滿了一個角落,記者拿起一瓶成品酒,標籤上的地址竟是太原市,再看瓶底,還是有「汾酒廠專用酒瓶」字樣,問負責人,怎麼回事,負責人說,是別的酒廠授權在這裡罐裝的,我們是聯營。酒瓶也是授權的嗎?負責人不語,問張玉、王縣長、高富魁,面面相覷。
酒廠的其他空地上也堆滿了舊瓶子,有多少,剛才的負責人說也不太清楚,10萬個會有的。
-村裡的印刷廠什麼都能印
記者提出要看一下印刷廠,高富魁說,看可以,但廠裡現在下班了,沒人。王縣長說,把負責人找來,看看有什麼問題。
沒想到在這個偏僻村裡,竟還有如此大規模的印刷廠,廠房看上去像是新建的,高富魁熟門熟路,帶著記者推開一扇門,裡面機器轟鳴,十幾個工人正在幹活,剛才還說下班,高富魁說,他們是在加班。車間裡排滿了十幾臺印刷機,成品和半成品各自堆放,印刷的種類繁多。
印刷廠的廠長來了,記者問他,什麼標籤都能印嗎?廠長說,都能印。需要什麼手續?廠長說,得有企業的營業執照,商標局的商標註冊證書。
在廠長的辦公室裡,廠長拿出了幾份企業的營業執照、商標註冊證書複印件,記者問,這麼大的廠只有這幾宗生意?廠長說,好多印完後就扔了。
-村長是印刷廠的股東
出了印刷廠,前往村裡的一家瓶蓋廠,路上,記者看到高富魁腰間晃動的汽車鑰匙和手指上不小的金戒指,問,自己有車吧。有,一輛桑塔納。記者問,高書記靠什麼經濟收入。高富魁說,也沒什麼,入了企業的股。哪家企業?就剛才那個印刷廠。
瓶蓋廠的廠房不大,負責人不在,高富魁帶記者逕直走進車間,地上的紙箱裡裝著一些鋁蓋,全是白酒瓶上的,製作工藝也簡單,高富魁輕車熟路的演示了一遍製作過程,另外一個車間是做塑料蓋的,裡面氣味刺鼻,問一位在幹活的工人一天能做幾個,回答說,3000多個。問:什麼瓶蓋都能做嗎?回答說是。
核實《都市生活》報導
-我親眼目睹了高車村在造假酒
離開高車村,記者迅速趕回太原,很快就聯繫上了《都市生活》報暗訪高車村製造假酒的記者鐵戈(筆名),鐵戈說,我親眼目睹了高車村村民在造假酒,高車村造假酒是公開的秘密,太原市的白酒經銷商都知道高車村造假酒最多,我們為了做暗訪,準備了很長時間,開始做是因為臨汾市的賈某被高車村的村民綁架引起的,賈某後來來到報社,他當時身上傷還沒好,我們第一篇報導就用了他的照片。
記者問,你和賈是不是親戚。鐵戈說,不是。
鐵戈說,看到高車村的村民造假酒是在晚上,當時我和另外一個記者由線人帶我們進入一家院子裡,牆角放著一個鐵罐,裡面就是散裝白酒,一根管子通到屋裡,一家人分工,有洗瓶子的,有灌酒的,有貼標籤的,有裝箱的。這家人正準備做汾酒,看我們來了,非讓我們出去,他們都是白天用電話聯繫接生意,數量少了,自己家做,數量大了,就分給鄰居來做,一個晚上做幾百箱沒問題。
記者問,總共看到多少家在造假?鐵戈說,去了8次,看到了4家在做,高車村幾乎家家戶戶都在造假酒,他們幾乎都不種地了,你去村裡也看到他們的房子了,很漂亮,很多都是造假酒賺的,附近的村民都願意來高車村打工,姑娘們也願意嫁到高車村。
問,造假酒的包裝從哪來?
就在他們村的印刷廠裡印
公布數字是為了讓文水縣徹底醒悟
鐵戈說,文水縣的領導不敢承認這些事實,是怕中央和省裡的記者再曝光。「高車村早晚要出事」那句話是質量技術監督局局長張玉說的,我後來採訪時,親耳聽他說的。
記者又立即前往山西省人民政府打假辦公室,副主任高航說,70%這個數字是根據各地質檢部門送上的材料來計算的,比如,今年查獲了100箱假酒,有70箱是文水人做的,我們就判定70%這個數字。
公布這個數字的目的是為了讓文水縣的領導們徹底醒悟,汲取「1.26」事件的教訓,當然,媒體對報導也有誇大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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